Part 5 秋天(第8/9页)

第二天一早,我就在他给的地址前面停下车来。雾气从地面升起,一时间我以为来错了地方。这里在我看来更像是花园而不是农场。这是开发出来的一小块地,周围环绕着人家。几英尺开外的地方,一个邻居走向自己的越野旅行车,穿着工作制服,标志着他是一个警卫或者警察。这里有一个鸡舍,里面有白色来亨鸡和斑纹芦花鸡,一个柑橘树丛,还有用旋耕机耕过的四分之一英亩黏土地。这里有一个番石榴树篱,还有几棵装饰性的棕榈树。一切看起来都这么小,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农夫带我快速参观了四块种植蔬菜的迷你农田。我可以看出来,他要处理的问题跟我们的很不一样。短暂的生长季节中杂草疯长,我们面临着巨大压力,而他没有这样的问题。但是他面临的是不断增加的害虫、菌类和各种各样的腐烂,在季末没有冰冻期可以清理这一切。这里实际上没有季节之分,只有湿润一点和干燥一点的区别。他的目标也与我们不同。我们想种多少地就可以种多少地,通过多种一些作物,给一切留出更多的空间,来避免灾难和错误带来的损失。我们有役马充当拉力,让我们可以在长长的垄条、广阔的土地上耕种。他在这个地价昂贵的小岛上只有这么一小片有限的土地,必须从每一寸土地中争取最大的价值。他将防抽薹的莴苣种在密集的小块土地上而不是垄沟里,每隔一个星期连续播种。所有的杂草都由他徒手去除,将身体探进菜地。我如饥似渴地拔出一棵芝麻菜,一小枝辣黄芥末。他递给我从一棵树上摘下来的橘子,我将指甲伸进外皮,品尝麻刺的味道。尽管我们两个的农场有所不同,但这不过是同样的奇迹装在不同的包裹里。我内心的一个角落在悄悄地说,如果你不回去,你也可以做这样的事,简单,小规模,找到一块地,种一些食物。

但这个农夫看起来像是有过好日子。他的短裤吊在身上,好像最近瘦了很多。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困扰的表情,咬紧牙关,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说那天上午会有十个会员过来取蔬菜,所以我们最好趁着太阳没那么灼热的时候抓紧干活儿。他拿出来带着冰块的冷却器来给收获的作物降温,还有两个小篮子。他指给我抱子甘蓝在什么地方,告诉我他需要多少。我挎着一个篮子和一把收割刀,开始干活儿。

马克曾经训练过我如何像疯子一样干活儿。在我们的农场上,收割不是一种冥想,而是一种竞赛。我们赶尽杀绝。在马克骑自行车环游全国的时候,曾经在新墨西哥州和一群拉丁裔员工一起干活儿,收获辣椒,从此塑造了基本的工作风格。他们的速度让他十分着迷,而他仔细观察,看看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他发现他们两只手共同上阵,没有对左手或右手的偏好;总是往前看一步,这样甚至在抓着辣椒的手还没落下的时候,就知道下一步该抓哪一个了。他们干活儿的时候还经常唱歌,来自他们祖国的活泼、伟大的民歌。所以,马克也变得非常灵巧,学会双手并用,向前看,在田地里唱些活泼的歌。他是我见过的劳动最快的人。他的手眼协调能力非常强,实在不可思议,双手的可及范围非同一般,而且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当他在垄条中飞一般地前行时,就像动画的现场版一样,胳膊和作物、肤色和绿色交织在一起,模糊不清。多年来他从其他的师傅那里学到了许多提高速度和效率的方法,全都传授给我了。经过一年时间的晨间收获,我可以弯腰沿着垄条蹲着走,挥舞着锋利的刀子,闪闪发光。一抱一抱的青菜扔进篓子,豆子飞落如雨。

所以,在夏威夷的那天早上,我开始用我唯一知道的方式收割抱子甘蓝。不像马克的速度那么快,但也相当不俗。我的新朋友,这位岛上农夫,已经开始收获另外一种作物了,但是当他看到我时,被我的速度吓了一跳。他挥舞着手臂,叫我停下来,仿佛在足球比赛中宣布犯规一样。这让他心烦意乱,他不得不停下来,回到屋子里抽会儿烟。回来的时候他平静下来了,给我演示他希望怎么来收割。他收获的方式不是死亡竞赛,而是温柔采摘。他会对着叶子思考一会儿,然后几乎是极不情愿地剪下来,然后让它飘进篮子。看见他这样收获让我很难受,为收获十人份的蔬菜就要花掉整个上午的时间。

看着那个家伙的抱子甘蓝飘落进篮子,那一刻,在我的心目中,我才真正步入了婚姻。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逃离这一说,只是用一些困难交换另一些困难。我想要逃离的,不是马克,不是农场,也不是婚姻,而是不完美的自我。可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她都会紧紧跟随,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