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35/55页)

“她信预定论?我还以为她是圣公会教徒呢。”

“可不是,但她没有逻辑。笨得举世无双,也难怪他会娶她。你觉得莫里斯为什么说战争只会打几个月?这会不会只是他一厢情愿?我们应该相信他吗?我们到底该不该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基本上不该信,”厄苏拉说,“但他在内政部高层,这种事应该知道一些。本周出了一个新部门,叫国家安全局。”

“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这边我们还在适应成人生活,那边反空袭防卫队已经变成国家正式部门了。”

厄苏拉十八岁离校,既没有去巴黎,也没有应某些老师的厚望报考牛津、剑桥,研读某个尚繁荣或已死去的语言。她只去了海威科姆,在一个秘书学校里学习。她想要尽快长大,不想被限制在学校。“有句诗不是说,时间的飞轮84什么的吗?”她对父母说。

“怎么说呢,长大是迟早的事。”希尔维说,“大家最后也都殊途同归。过程对我来说不重要。”

对厄苏拉来说,过程才是重点,但在希尔维心情不好时与她争辩没有任何好处。“我肯定能找到一份有意思的工作,”厄苏拉不顾父母阻挠,说,“在报社或出版社。”她想象着一种波希米亚氛围,男同事穿花格外套,扎领巾,女同事坐在皇家牌打字机前,举止优雅成熟地抽烟。

“不管怎么说都祝贺你。”伊兹在多切斯特宾馆请厄苏拉和帕米拉喝高档下午茶时说。(“不会是白请,肯定有事相托。”帕米拉说。)

“再说,谁没事当女学者呀?”伊兹说。

“我。”帕米拉说。

事实证明,伊兹请客的动机的确不纯。奥古斯都大火,伊兹的出版商让她给少女读者也写点“差不多的东西”。“不能再写淘气鬼。”她说,“那样肯定卖不动。这次要个特别积极向上的角色,类似曲棍球女队长类型的角色。有各种胡闹、争执,但她总能勒得住缰绳、控制住局面。”她转向帕米拉,柔声说,“所以呢,我就想到你了。”

秘书学院由一位姓卡夫的先生开办,他对皮特曼和世界语都相当虔诚,要求学生蒙眼练打字。厄苏拉怀疑这样做除磨炼技能还有别的企图,带领卡夫先生的“女孩们”抗议。“你真反叛。”女孩中有一个——莫妮卡——敬佩地说。“不是反叛,”厄苏拉说,“只是机灵警觉罢了。”

厄苏拉,诚如所言,长成了一个机灵的人。

厄苏拉在卡夫先生的学院学习时,打字和速记能力都很强,然而内政部那些以后再也见不到面的面试官们显然更看重她在古典学方面的造诣,派她去开合档案柜、管理无数牛皮纸信封。这虽不算她展望中“有意思的工作”,但她干得很仔细,十年里在女性的升职范围内慢慢地向上爬。(“总有一天,女人也能当首相。”帕米拉说,“也许就在我们有生之年。”)如今厄苏拉手下有一批初级职员替她跟踪牛皮纸信封的进展。她觉得这是自己事业上一点小小的进步。1936年调往防空部门至今,她一直在那里工作。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帕米拉说。

“我是个小女工,我能听到的消息都只是传闻。”

“莫里斯不能谈自己的工作,”帕米拉不高兴地说,“‘圣墙之内’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能提。这是他的原话——圣墙之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灵魂作保,用自己的鲜血签署了秘密行动协议呢。”

“哦,那东西我们都要签。”厄苏拉说着拿了一块蛋糕,“这是工作需要。别人做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莫里斯的工作大概就是走来走去数数东西罢了。”

“自我感觉还这么好。他肯定喜欢打仗,既能揽大权,又不伤他自己的性命。”

“而且有好多好多东西可以数。”两人都笑了。她发觉两人在一场即将发生的惨绝人寰的冲突面前,竟然表现得如此欢乐。周六下午,两人坐在芬奇利帕米拉家中的花园里,竹编茶几上摆着茶具。两人吃一种撒有杏仁粒和巧克力碎片的蛋糕。这是格洛弗太太的做法,写在一张沾满油手印的纸上传了下来。秘方的某些地方已经油透,好像肮脏的玻璃。

“多吃点吧,”帕米拉说,“就快吃不到了。”她喂了几块给黑提,她从巴特西捡回的野狗,模样不敢恭维,“你知道很多人开始杀自己的宠物了吗?”

“太可怕了。”

“就是呀。难道它们不是家中的一分子?”帕米拉说着,摸了摸黑提的脑袋,“它可要比我的儿子们好多了,也乖多了。”

“你负责疏散的难民呢?”

“脏死了。”这天,帕米拉不顾自己大腹便便,一整个早晨都在伊林百老汇车站管理难民疏散,让婆婆奥莉芙留在家里照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