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36/55页)

“你为大战所做的贡献可比莫里斯这样的人多多了。”厄苏拉说,“如果我能做主,就让你当首相,肯定干得比张伯伦好。”

“那是当然。”帕米拉放下茶盘,拿起编织活计——一件粉红色带花边的小衣服,“如果又是个男孩,我就拿他当女孩养算了。”

“可是,难道你自己不走?”厄苏拉问,“你不会把孩子都留在伦敦吧?你可以去狐狸角,德国人不会炸那种荒郊野外。”

“难道跟妈妈住在一起?天哪,绝不。我有个大学同学可以投靠,她叫珍妮特,是个本堂神父的女儿,当然这并不重要。她祖母有间小茅屋,在约克郡一个叫哈顿勒孔的小村,地图上很小的一个点。她准备带她的两个儿子去,也请了我。”帕米拉婚后接二连三生下了奈杰尔、安德鲁和克里斯托弗,兴致高昂地扮演着母亲的角色。“黑提肯定也会很高兴。那地方听起来相当落后,没电,也没自来水。正适合男孩到处野。在芬奇利没有多少机会撒野。”

“有些人在哪儿都能找到撒野的办法。”厄苏拉说。

“那个人怎么样了?”帕米拉问,“那个海军统战部的人。”

“你可以说名字。”厄苏拉一边掸着裙上的蛋糕渣,一边说,“金鱼草又没有长耳朵。”

“这年头到处都有耳朵。他说了什么没有?”

厄苏拉与克莱顿——“那个海军统战部的人”——交往已有一年(她以两人在慕尼黑的初识为开头)。他们在一个部门内部会议上首次相见,对方比她大十五岁,相当有风度,虽然娶了一个勤快的妻子(莫伊拉),且育有三女,均在私立学校就读,脾性还像狼一样野,具有攻击性。“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她们。”第一次在他环境简陋的二房做完爱后,他这样告诉她。

“我也不要求你离开她们。”厄苏拉说,虽然他这样表决心没有什么错,厄苏拉仍觉得与其把这话当作通牒说出来,不如让一切自然发生。

“二房”(她觉得自己肯定不是第一个克莱顿邀请来一窥究竟的女人)是海军统战部拨出的一所公寓,如果他夜里不想“长途跋涉”回到沃格雷夫家中莫伊拉和三个女儿身边,便去那里住。二房不是他一个人独用的。二房被占时,他便“游击”到阿盖尔路厄苏拉的公寓,或在她的单人床上,或在她的沙发上(他像海员一样对休息的地方毫无要求)消磨时间,追求他所谓“肉体的欢乐”后,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自己家。陆上旅行,即便是坐几站地铁,对克莱顿来说也像远征。他生来只能航海,厄苏拉想,倘若伦敦周边各郡能划着木船前往,他一定比在陆地上移动快乐得多。有一次两人果真划船去了猴岛,在河岸上野餐。“像正常情侣那样。”他抱歉地说。

“你要是不爱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帕米拉问。

“我喜欢他。”

“我还喜欢给我家送菜的小伙子呢。”帕米拉说,“也没见我跟他睡觉呀。”

“他对我的意义远远超出一个小贩。”两人就快吵起来,“他也不是个愣头小子。”她继续辩护道,“他是个大写的人、完整的人……他已经成熟了。你明白吗?”

“你是说他已经成家了。”帕米拉气恼地说。她露出不解的表情,说:“那么你看见他时,心跳难道不加快?”

“也许有一点。”厄苏拉老实交代事实。她无法对帕米拉讲清婚外恋的道理,决定不再针锋相对,“谁想得到呢,我们家最浪漫的人居然是你。”

“不,不是浪漫。浪漫的是泰迪。”帕米拉说,“我只是相信我们的社会必须通过螺丝和螺帽来稳固——尤其现在——而婚姻是螺丝螺帽的一部分。”

“螺丝螺帽一点也不浪漫。”

“我很欣赏你,真的。”帕米拉说,“欣赏你坚持自我,不随大溜。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相信我,我也不希望自己受到伤害。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不生你的气了。”帕米拉欣然说,继而又笑道:“要不是你从前线带回这些风花雪月的消息,我的生活不知有多无聊呢。明明是你在恋爱——或者随你怎么叫它,我却好像自己在恋爱一样兴奋。”

猴岛之行毫无风花雪月的意味,两人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花格布上吃冷鸡、喝温葡萄酒。“我们红彤彤的灵泉。”厄苏拉说。克莱顿笑道:“这句话很像一个什么文学作品。我可不懂诗,你知道。”

“我知道。”

克莱顿这个人,你似乎永远看不透。她曾在办公室偶尔听到有人说他“斯芬克斯”。他的确显得守口如瓶,令人感到深不可测,仿佛藏着许多秘密——比如童年阴影,比如怪异癖好。一个神秘的人,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剥开一个白煮蛋,蘸一点拧在小纸团里的盐粒。这顿野餐是谁准备的呢?——不至于是克莱顿。但愿不是莫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