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45/52页)

那已经过去了,她想着,喝干了杯中的威士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的脑中只剩一片浩大、无形的虚空。后面是绝望,前头是死亡。

“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吗?”南希说。

“当然,任何事都可以。”

“你能去查查他究竟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吗?他肯定也有被抓的可能性,虽然很小。我想你也许在空军部认识人——”

“我的确认识一个女孩……”

“或者莫里斯也许认识哪个能够……确认消息的人。”她突然站了起来,因喝了太多威士忌,身体有些摇晃,说:“我得走了。”

“我们以前见过。”罗伊·霍尔特对她说。

“对,我去年来看过泰迪。”厄苏拉说,“就住在这里的白鹿酒馆。他们有空房。白鹿是你们‘自己人’常去的酒馆,不是吗?我是说空军基地人员。”

“我们在那儿喝过酒,我记得。”罗伊·霍尔特说。

“对,那天晚上很快乐。”

莫里斯自然指望不上,但克莱顿的确努力找过。但到头来总是一个答案:飞机起火坠落,无人紧急伞降。

“你是见到他的最后一个人。”厄苏拉说。

“我不太去想这回事。”罗伊·霍尔特说,“他是个好人,我是说泰迪,但很多好人都在死。他们不会回来了。喝茶时还在活着,到了早餐时人就没了。你哀悼一会儿也就不去想了。知道死亡统计数字吗?”

“我还真的知道。”

他耸耸肩,说:“等打完仗以后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想让我说什么。”

“我们只想了解知道,”伊兹柔声说,“他的确没有跳伞,他的确已经死了。你也遭到攻击,也在极端情形下,也许没有看清整个悲剧经过。”

“他肯定死了,相信我。”罗伊·霍尔特说,“飞机上所有人都死了。整架飞机通体起火。大部分人员八成还没坠机就已经被烧死。我们飞得很近,还保持着队形,我能看到他。他还转身看着我。”

“看着你?”厄苏拉说。泰迪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明白自己即将死去,那个时候,他想起了什么呢——是青草地、小树丛和开满铃兰的树林中流淌的小溪吗?还是面前的大火,即将吞噬他这以身殉国的人?

伊兹倾身,握住他的手。“请冷静。”她说。

“我只是因为丢下了他们,觉得内疚。他那架已经失控,我不想被他撞了。”他耸耸肩。他模样既相当年轻,又十分苍老。

“总不能为此停止生活。”他生硬地说,接着又软下语气补充道,“我把狗带来了。我想你也许想带走。”

幸运儿在厄苏拉的脚边睡着了。见到她时他高兴得几乎晕头转向。泰迪没有把他留在狐狸角,而是带到了北边的基地。“他叫着这样一个名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写信说,随信寄来了他与机组人员的合照,大家坐在旧扶手椅上,幸运儿骄傲地雄踞泰迪膝头,很是显眼。

“但他是你们的吉祥物啊,”厄苏拉反对说,“难道不会坏了运气吗?要是让我带走的话。”

“泰迪走后我们的运气就没有好过。”罗伊·霍尔特郁闷地说。“他是泰迪的狗。”他和气地补充道,“就像人们说的那样,至死忠心耿耿。但他寄托的人已经腐烂了,你应该带他走。大家都不忍心看他每天在基地上徘徊,等泰迪回来。让大家觉得仿佛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我受不了了。”两人开车离开时,她对伊兹说。她记得,这是托尼死时伍尔芙小姐说的话。一个人究竟必须忍受多少?小狗满足地坐在她腿上,也许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泰迪。至少她乐意这样想。

“除了忍受还能做什么?”伊兹说。

自然,还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也大可以去自杀,但她怎么能把小狗抛下呢?“难道不是很荒唐?”她问帕米拉。

“不,并不荒唐。”帕米拉说,“小狗是泰迪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泰迪。”

“好吧,这就有点荒唐了。”

她们坐在狐狸角的草坪上,那是同盟国投降两周后。(“真正艰难的部分开始了。”帕米拉说。)她们没有庆祝。就在盟军投降那一天,欧洲胜利日,希尔维吃下了过量的安眠药。

“真是自私,”帕米拉说,“不管怎么说,我们也都是她的孩子啊。”

她以举世无双的方式对泰迪的死做出了反应。她在他童年的睡床上躺下来,用休最后的一点威士忌送服了一整瓶安眠药。那也是吉米童年时的睡房,但她似乎并不重视吉米。如今是帕米拉的两个儿子睡在那房里,也是他们在玩搭在阁楼上格洛弗太太房间里的玩具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