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第10/12页)
厄苏拉会拿出她的柯达布朗尼盒式相机,说:“我胶卷装不进去了。”而十七岁活泼的伊娃·布劳恩会说:“让我替您看一看吧。”
她的心因这一计划的壮丽神圣而膨胀着。箭在弦上。她既是持矛的武士,又是那银晃晃的矛本身。是夜的深处闪着寒光的宝剑,是刺穿黑暗的长枪。这一次她将万无一失。
当人们已入睡,家里归于宁静,厄苏拉下床爬上椅子,朝小小的老虎窗外望去。
时间到了,她想。与此同时,一口钟在某处敲响,仿佛明白她的心思。她想着泰迪与伍尔芙小姐,罗兰和小安吉拉,南希与希尔维。她想着科莱特大夫和品达。想着他所说的,明白你是谁,成为你自己。她已经明白了。她是厄苏拉·贝瑞斯福德·托德,是历史的见证。
她向黑蝙蝠展开双臂,它们癫狂飞舞,仿佛迷失已久的灵魂,在空中相互撞在一起,拥在一起。这就是爱,她想。而她的实践,将令它圆全完美。
要做勇敢的人
1930年12月
厄苏拉对伊娃了如指掌。知道她酷爱潮流、化妆、家长里短,能溜冰、能滑雪,最喜欢跳舞。于是,当她在奥伯林格百货昂贵的女装柜台前流连忘返时,厄苏拉便陪着她,直到尽兴了,这才去咖啡馆喝杯咖啡、吃块蛋糕,或到英国花园去吃一客冰激凌,坐看孩子们玩旋转木马。她陪伊娃和她妹妹格丽泰去溜冰场。曾应邀去布劳恩家吃晚饭。“你的英国朋友真是大方得体。”布劳恩太太对伊娃说。
她告诉他们,自己此来德国是为了历练自己的语言能力,才好回英国教书。伊娃认为这计划无聊得很,感到惋惜。
伊娃喜欢拍照,厄苏拉便用自己的布朗尼盒式相机拍下许多许多的伊娃,整晚整晚地往照相簿上贴照片,欣赏赞美伊娃摆出的各种姿势。“你应该去拍电影。”厄苏拉对伊娃说,后者被捧得忘了形。厄苏拉恶补名流知识,不拘是好莱坞的、英国的还是德国的,熟知最时兴的歌舞。她比伊娃年长,把她看作羽翼未丰的小妹妹护在身侧。伊娃被自己的这个博学多识的朋友彻底征服了。
厄苏拉也知道伊娃有个她为之神魂颠倒的“大叔”。她满怀爱意地看他、跟随他,在他无休无止大谈政治的时候被一个人冷落在餐馆和咖啡馆的角落里。伊娃渐渐也带她去参加那些聚会——不管怎么说,厄苏拉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只要能接近希特勒,伊娃就满足了。而这也正是厄苏拉的愿望。
厄苏拉对伯格霍夫和那里的防空洞也都很熟悉。她的出现,对懵懂无知的伊娃来说,着实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于是,正像他们习惯了伊娃,他们也习惯了常跟在伊娃身边的英国小朋友。厄苏拉很满意,她只是个“小朋友”,好不引人注意。大家与她混得太熟,即便她带着几可乱真的假笑单独出现,假意逢迎那即将成就大业的伟大的人时,大家也不感到奇怪了。他理所当然地接受赞美。对自己丝毫没有怀疑,她想,多么不可思议的特质。
美中不足,聚会的生活是无聊的。海客咖啡馆和巴伐利亚餐厅的桌上蒸腾着热气,仿佛炉火上的烟。你很难想象这烟雾中的希特勒,会在几年后摧毁世界。
气温较往年同期冷了许多。雪像尘埃,像格洛弗太太撒在碎果仁派上的糖霜,扑扑簌簌地撒满了慕尼黑。马利亚广场上立起了超大圣诞树,四处是松针和烤栗的香味。节庆装扮下的慕尼黑有着英国难以企及的童话感。
霜冻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她向咖啡馆走去,心怀一个伟大的目的,也期待着喝一杯醇厚泛着泡沫的热巧克力。
咖啡厅里烟雾弥漫,与清爽的户外空气一比,愈发显得腌臜不堪。女人们都套着毛皮大衣。厄苏拉后悔没有穿希尔维的貂皮大衣来。这衣服她母亲从来不穿,如今就放在衣橱里白白被虫蛀着。
他坐在尽里一张桌边,身边仍是那几个平常见惯的拥趸。多丑的一群人,厄苏拉暗自笑道。
“啊,我们的英国小姐。”他一见她便招呼,“你好,亲爱的女士。”181他小指一挥,赶走坐在对面的一个随从似的毛头小伙,她坐下来。小伙很不高兴。
Es schneit,她说。“下雪了。”因为一直没有留意天气,此时他瞟了眼窗外。他在吃可丽饼182,看起来挺不错。但是当极度热情的侍者前来点单时,她还是选择了黑森林蛋糕183来配自己的热巧克力。味道好极了。
“不好意思184,”她喃喃说着,弯腰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这是帕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蕾丝包边,绣着厄苏拉的姓名首字母“UBT”,Ursula Beresford Todd。她礼貌地揩了揩嘴角的蛋糕屑,弯腰又把手帕放回包里,拿起了藏身其中的另一件重器。那是父亲在军中使用的左轮手枪,一把韦伯利马克五代。女英雄的心加速跳动起来。“醒来吧。”185厄苏拉沉静地说。这话引起了元首的注意,她又继续道:“曙光即将来临。”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