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三尖树——末日杂草(第8/18页)

一种具有如此超自然扩张力和神秘气质的杂草,一定会催生出关于其起源的传说故事——正如过去那些外来杂草们的故事。其中最夸张的版本(发布在美国网站Mindspring上)是一个阴谋论故事,其情节离奇到让人不禁怀疑这可能只是个恶作剧之作,但尽管如此,这个故事还是准确概括了人类对植物入侵者的多疑与猜忌。

Mindspring网站爽快地承认了葛藤的亚洲出身,但坚称它被引入美国其实是由“日本秘密特工”策划的意图摧毁美国经济的阴险计策的一部分。网站把矛头指向了美国林务局,认为他们早在19世纪70年代就应该为土壤流失寻找对策。故事发展到这里,一个在外来植物神话中常见的角色出场了:一个巧妙安全、让植物可以在各大洲间穿梭的运输工具。葛藤的种子是装在一只没有寄件人地址的信封里被匿名送到美国的。它们被感激不尽的林务局种下,然后这场绿色危机就开始扩散。30年后又有人寄来了更多信封,这次里面装的是由日本秘密实验室研发的一个更具侵略性的葛藤亚种。到了20世纪40年代,当局才终于意识到整个国家的森林正在被毁灭,一项集合了国民警卫队和预备役部队兵力的清除项目被提上日程。日本人知道他们必须得采取点大举措——一个大到足以分散所有这些兵力的行动——来破坏这场对葛藤的屠杀。答案呼之欲出。他们轰炸了珍珠港。美国将兵力集中到了最显著的威胁上,从而忽视了那些在暗处的日本人的秘密武器。从那以后,葛藤便继续在美国横行,而日本人则在城市里大量购买房地产。“也许你我是看不到了,”Mindspring网站总结道,“当最后一角蓝天被这些势不可挡的疯狂植物遮蔽之时,我们孩子的孩子会是在葛藤令人窒息的恐惧中发出最后一丝无声的尖叫的人。”

这个理论可能纯属妄想,但它的措辞和内容都比得上澳大利亚关于外来植物入侵的严谨的科学报告。只是南半球尤其是澳大利亚受杂草之害如此严重的原因十分复杂。其中的影响因素有很多:这个大洲与其他大洲互相隔绝,这里的植被与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植物几乎没有基因或生物化学上的联系;这里的气候湿热交替;这里的土壤薄且贫瘠,也没有经过有蹄类动物的长期打磨、促进植物演化出对侵扰的抵抗能力(即形成本土杂草)。但这片土地承受的折磨已经足够澳大利亚改革派生物学家和作家蒂姆·洛写出一整本书——《野性未来》——讲述外来入侵者对澳大利亚本土植物造成的灾难性影响。这是一本愤怒的书。洛指出,这个国家如今有超过2500种外来杂草横行,每年造成的损失有40亿澳元,并且他认为这些杂草进入古老的澳大利亚文化既是全球化的一个实例,也是全球化的一个结果。他的用词在温和的欧洲人读来可能会有些不舒服,特别是欧洲人对他描述的那种规模的植物入侵可能毫无概念。在他笔下,这些入侵植物仿佛就是罪魁祸首。这些入侵者们“偷偷潜入”我们的森林,“污染”我们的河流。杂草们会“溃烂”。贯叶连翘是一种有效的抗抑郁剂的原料,但被他描写成“恶毒”的植物;含羞草是“令人厌恶地霸占着3万英亩(约合121平方公里)湿地的恶霸”。对于长久以来与自然植物和栽培植物关系都较为和谐融洽的欧洲人而言,实在不容易对“阿德莱德周围的橄榄树把整个山坡变成了巨大的灰暗丛林”这样的句子产生共鸣,也不太能理解受欧洲人喜爱、被早年的英国移民者特意种下的黑莓为何在作者笔下是“更为昏暗的灌木”,如今又怎么成了澳大利亚最“有害”的杂草之一,每年要耗费政府4000万澳元进行管控。想要从文化上理解一种植物如何远渡重洋,跨越1.2万英里(约合1.9万公里)来到一个错误的地点,成了一种构成威胁的杂草,需要很大的努力。洛情绪化的措辞并没有让他的表达更为清晰有效。他在提到欧夏至草(19世纪中期作为一种药草从英国引入澳大利亚)时说它现在仅在维多利亚州一地就“侵扰”着2.5万平方英里(约合6.5万平方公里)土地,他的意思是欧夏至草散布的范围有这么大,还是说它独霸这么大的面积?这个差别非常重要。

但我们没有立场挑剔。澳大利亚的大部分早期外来入侵植物都来自英国,这一点与美国状况相同。画家玛丽安娜·诺思[140]1881年到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州旅行时,就曾抱怨过蓟草、酸模和蒲公英:“这国家一点也不吸引我;太英国了。”关于这座离岛的生物是如何受到外来生物的全面影响,早年有一个例子十分生动,但这个故事中的主角是一种来自南非的杂草。金盏草是一种原产于好望角的黄色菊花,它于19世纪中叶来到澳洲,可引起的生态波动一直持续到今时今日。不到20年的时间,它就把淡柠檬黄的花朵“开遍山坡,开遍每一处空隙”。“路边的金盏草长得有膝盖那么高。”植物学家J. E.特尼森—伍兹[141]略带警觉地这样报告。随后在1889年,一种本土蝴蝶——恺撒红蛱蝶(Vanessa kershawi)的幼虫发现它们可以以这种植物的叶为食。金盏草的数量太充足了,导致这种蝴蝶数量剧增,在维多利亚州遮天蔽日。有报纸报导,火车不得不在一条铁路隧道中停车,因为被碾碎的蝴蝶使车轮严重打滑,几乎抓不住铁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