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怒请盐神
眼看着汛期将临,保障河疏浚工地日夜在赶工。这一天,汪朝宗陪同卢德恭边走边视察,五月的阳光已经不那么温柔可人,照在身上,便有些热辣。汪朝宗此番离开扬州,少则月余,多则无法估算,要交代的事情也是千头万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卢德恭,多年下来,汪朝宗深知这卢大人看似书生气,却是极有心机的人,再说了,要是阿克占发起疯来,怕也只有这卢大人能劝上两句。
此时,卢德恭望着繁忙的工地,感叹地说:“这河道一疏浚,排水就畅快了,明年开春,这桃红柳绿的,又是一派人间仙境啊。”
汪朝宗附和:“保障河是朴素了些。要说这风景,比杭州的西湖也不逊色,只是更清秀、有些纤瘦。”
卢德恭击掌叫好:“这个瘦字用得好,我看不如就叫她瘦西湖!”
汪朝宗看似无意地说:“朝宗还在想,保障河疏竣工后,不妨在张家圩再造一座桥,既可便百姓通行,又有画龙点睛之妙。”
卢德恭点头:“好!圣上将来南巡,我们扬州城又多了番景致!朝宗,你去江西行盐,何时动身哪?”
汪朝宗淡淡说:“也就这一两天吧。”
为着汪朝宗去江西行盐,萧文淑特地安排春台班唱场大戏,并且强把汪朝宗拉来。这事儿,其实她早就筹划了,要让汪朝宗见一见婉儿,要是他动了心,纳妾的事儿就有谱了。
婉儿正在后台化妆。一个龙套躲在上场的帘子后往外看,突然嚷道:“太太和老爷来了!”众人都挤过去看,果然看见汪朝宗和萧文淑二人走了过来。
班主欣喜道:“老爷太太来了!大家伙可要好好唱啊!婉儿,好好唱!老爷高兴了,一定会重重赏你的。”
婉儿略一沉思,把眉笔往台子上一扔,说:“今天我要唱《比目鱼》。”
班主诧异地回过头来:“不是排的《虹霓关》吗?”
婉儿清了清嗓子,说:“早起受了风,胳膊疼。”
班主急了:“你!你怎么不早说呢?快!那就《比目鱼》!大家快换行头。”后台顿时一片混乱。
《比目鱼》是大才子李渔写的戏。说寒士谭楚玉落魄他乡,和女戏子藐姑一见钟情,可是藐姑父母反对这门亲事,要把她嫁给大财主钱百万,藐姑不从……
萧文淑听罢介绍,微微一笑,道:“这孩子,好好的一个刀马旦,怎么就反串青衣了!”
台上,婉儿唱道:“若无缘厮守情郎,委身河伯又何妨。”
汪朝宗察觉到气氛不对:“夫人,要不咱就不看了?”
萧文淑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地说:“看,干吗不看?唱完《比目鱼》,再唱《虹霓关》!累的又不是咱们!”
她扭头跟小丫鬟说:“跟府里传话,没差事的都来看戏!”
台底下听戏的人越来越多。萧文淑坐在台下,一点也不着忙,汪朝宗只得赔着笑坐在一边。戏台上下场门不断有演员探头探脑,他们似乎也觉得这气氛不大对劲。
班主站在台下,瞧着萧文淑的脸色连连抹汗。婉儿在场上却毫不退让,她声情并茂,双眸含泪。台底下听戏的人们连连叫好。
汪海鲲和管夏大踏步从外边走进来。
汪朝宗惊奇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汪海鲲气呼呼地说:“盐在泰州被扣了!”汪朝宗目光又投向管夏。
管夏慌忙解释:“那帮人如狼似虎的,上来就扣。咱们的盐引官凭人家看都不看,银子也不收,交情也不讲。老爷,恕小的多句嘴,有人背后捅刀子!”
汪海鲲沉吟了一下,无奈地说:“盐商之间这样拆台,迟早有一天,全部玩完!”
汪朝宗的眉头紧锁着,突然想到早上阿克占给他看的那张纸,上面举报他走私盐,当时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想到这,汪朝宗的双眉一挑,目凝前方,猛地一拍桌子,齿缝间冷冷崩出三个字:“请盐神!”
后院深处汪府家祠,迎面一排排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前是一个楠木供桌,供桌上不是别的,只一个青瓷海碗,碗里是当年收的新盐。汪朝宗、萧文淑、汪海鲲、管夏等都郑重地跪在地上,一丝不苟地跪拜三拜。
汪朝宗亲自走上前去,双手把那碗盐毕恭毕敬地请下来神情庄重地向外走去。汪海鲲和管夏交换一下眼色,一起跟了出去。
天空浓云密布,黑沉云层里不时传来声声闷雷。一连串的轰雷响过,雨下了起来,整座扬州城都浸在雨中。
汪朝宗捧着那碗盐放进一顶特别的小轿子,小心翼翼地放下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