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第2/3页)
一直以来,我都指望书能够让我的人生充满意义。对我意义最重大的一本书是《克里斯托弗和同类》,作者是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这本回忆录记录了作者在1929年搬去巴黎(正如他所说,主要是为了遇见男孩子们)到1939年搬去美国这段时间的人生经历。在那段时间里,他与同校的朋友、诗人W.H.奥登厮混在一起;体验柏林臭名昭著的夜生活;爱上了一位德国男人,然后为了躲避追捕他们的盖世太保在欧洲到处流浪;写下了经典作品《柏林故事集》,这部作品之后被改编成为舞台剧《我是一部照相机》、百老汇音乐剧《酒店》和同名电影。
我不知道托宾更愿意被称为同性恋作家,还是作家。你可以争辩说《布鲁克林》的作家拥有同性恋的敏感度,但它的故事情节可一点都不同性恋。
2009年8月,妮娜和萨莉以及她们的孩子回到了日内瓦。母亲和我以及其他家人回到了纽约,那一整个月都过得很焦虑。我们的读书会在等待见奥赖利医生的时候又开始进行了。那天母亲和我都比预约时间早到了一小时。
我们并肩坐在斯隆—凯特琳纪念医院候诊室的椅子上,看着《布鲁克林》。小说讲述了一位名叫依丽丝的年轻女人,如何在20世纪50年代的布鲁克林勇敢地建立了新生活,却在回爱尔兰之后发现自己的内心有部分希望留在故乡。
我忍不住把我喜欢的段落指给母亲看。在依丽丝去往布鲁克林之前,她看着姐姐做着日常的工作,托宾这样写道:“她突然感觉,她将永远记住这个房间、她的姐姐,还有这个画面,好像她的人已经在远方了。”我把这一段指给母亲看的时候,突然感到很震惊,因为我也像依丽丝一样,试图活在当下,努力想要留住此时此刻脑海中的画面,就像两年前,在缅因州我试图用拍照来凝固住时光,要拍下母亲与她所有孩子们在一起的照片。
对于依丽丝,托宾写道:“在她离去之前的那个清晨,她需要做的所有事情只有微笑,这样她们就会记住她微笑的样子。”
奇怪的是,在候诊室的另一边,一个女人吸引了我的视线,她站起来,似乎想要上前来和我们说话,她也真的开口了。
“打扰了。”她对母亲说,“我以前在这里见过你。我只想要告诉你,你拥有最美的笑容。”
母亲看起来有点惊讶,然后绽放出了笑容。
“这是您的儿子吗?”女人继续问道。
“是的,这是威尔,我的二儿子,我还有个女儿。”
“你的母亲。”她对我说,“有最美丽的笑容。”
然后她走了。
我们继续看书,读到“有一些人很友善……如果你与他们好好地说话,他们会更加友善”。
“她真好。”母亲说,“那位女士,她太好了。”然后母亲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下。她们拉着对方的手,继续交谈,或者说,母亲在倾听她说话。
她们聊天的时候,我继续看书。我很快读到了书中非常生动的部分,依丽丝在横渡大西洋的艰难旅行中,严重晕船,吐得到处都是。
当然,阅读到这一段,周围又都是做化疗的病人,但我和母亲聊的时候都没有觉得不自在。
父亲在要见奥赖利医生之前到了医院。母亲现在已经正式在家里养病,意味着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母亲尽可能地感觉舒适,而且最好是在家中离世。专门从事临终护理的人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来家里提供服务,无论何时。她如果想要重新恢复治疗,可以随时提出来。妮莎已经过来与我们所有人见面了,她向我们说明母亲在家治疗应该注意的内容以及方法,包括按摩、冥想、使用医院病床、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家庭护理,以及在冰箱里存储的药物,帮助母亲濒临死亡时减轻痛苦。母亲毫不怀疑在家养病对她来说是最正确的选择。她总是说时间到了的时候,会让我们知道。现在,就到时候了。
这一次将是意义非常不同的回诊。似乎是因为这一点,检查室都是以前从没去过的。虽然房子看着差不多,但感觉上不同,并且更小了一点。外面下了一天的雨,我手里拿着一把一直滑落的雨伞。父亲和我有点拥挤地靠近在一起,好让奥赖利医生能够拉上帘子为母亲做检查。
为什么那把该死的雨伞总是滑落?
母亲问了跟以前一样的问题,包括肿胀、利他林、类固醇、改善食欲的甲地孕酮。奥赖利医生逐一回答了问题,然后告诉了我们已经知道的事情:肿瘤的增长非常迅速。
我看着母亲记着问题的单子。单子上最后一个问题不是字,而是标点符号:一个简单的问号。
“妈妈。”我提示她,“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