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高墙 1961年 第一章(第2/7页)
教师们小声交流起来,表情都很惊讶。安塞姆·韦伯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一个忠诚的共产党人——这是成为教导主任的必要条件。但在西德的繁荣和自由面前,韦伯的原则似乎土崩瓦解了。
伯纳德继续说:“在任命新的教导主任前,我将代理这一职务。”丽贝卡和学校其他所有教师都觉得伯纳德应该得到这个职位,如果做教导主任是完全凭个人能力的话。但因为不愿加入统一社会党——实际的共产党,伯纳德被排除在外。
因为同样的原因,丽贝卡也永远当不上教导主任。安塞姆曾经恳求她入党,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在丽贝卡看来,加入统一社会党几乎和住进疯人院一样,假装周围的人都没有疯。
当伯纳德详述非常时期课程安排的时候,丽贝卡琢磨着新的教导主任何时会来。一年之后吗?这场危机会持续多久?没人知道。
在上第一节课前她看了看自己的信箱,里面空空如也,那封信还没有送到。也许邮递员也去西德了吧。
足以改变人生的那封信仍在路上。
她的第一节课是和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讨论俄国著名作家普希金的叙事诗《青铜骑士》。当上教师以后,丽贝卡每年都会教这首诗。和以往一样,她引导学生们使用苏联的传统分析法,告诉他们普希金站在民众的立场上,有效地解决了个人利益和社会责任的冲突。
午饭时,丽贝卡把三明治带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和伯纳德隔着一张庞大的办公桌相对而坐。她看着架子上放的马克思、列宁及东德共产党总书记瓦尔特·乌布利希的廉价陶像。伯纳德发现她在看那些陶像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安塞姆太狡猾了,”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假装是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者,现在却一走了之。”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吗?”丽贝卡问伯纳德,“你离婚了,又没有孩子,毫无束缚。”
伯纳德四处看了看,似乎想知道有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对话:然后他耸了耸肩。“我想过这件事——谁又没想过呢?”他说,“你呢?你爸爸反正也在西德上班,不是吗?”
“是的。他在西柏林有个生产电视机的工厂。但我妈妈坚持要留在这边。她说与其躲避问题,不如解决问题。”
“我见过她,她是个斗士。”
“没错。另外,冯·乌尔里希家已经在这幢房子里住了好几代了。”
“你丈夫呢?”
“他对现在的工作很尽心。”
“所以我不用担心失去你了。很好。”
“伯纳德——”丽贝卡欲言又止。
“说吧。”
“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是因为妻子有外遇而和她分手的吗?”
伯纳德语塞了,不过他回答了:“是的。”
“你怎么发现的?”
伯纳德后退了一下,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介意我问这个问题吗?”丽贝卡不安地问,“是不是太私人了?”
“我不介意告诉你。”他说,“我找她对质,她承认了。”
“但是什么让你起疑心的呢?”
“许多不起眼的小事——”
丽贝卡打断他的话说:“电话铃响了,你拿起电话,沉默了几秒钟以后,对方把电话挂掉了。”
他点点头。
她接着说:“你的配偶把撕成碎片的纸冲入马桶,周末时常被叫去参加临时召集的会议,晚上还经常花两个小时写些不能让你看的东西。”
“亲爱的,”伯纳德伤感地说,“你不会是在说汉斯吧。”
“他是不是有了个情人?”丽贝卡放下手里的三明治,她没了食欲。“老实说你怎么想。”
“我为你感到难过。”
四个月前,在秋季学期的最后一天,伯纳德吻过她一次。他们说了再见,互道圣诞快乐,他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低下头吻了她的嘴唇。丽贝卡让伯纳德再也不要这样做了,她说她仍愿意做他的朋友。一月回到学校以后,两人都装作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几个星期后,伯纳德甚至告诉她,他已经和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寡妇在约会了。
丽贝卡不想让他抱有无望的幻想,但伯纳德是除了家人以外她唯一可以推心置腹的人,而丽贝卡还不想让家人因为这件事担心,至少现在不想。“我曾如此确信汉斯爱着我。”说到这,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也爱着他。”
“也许他真的爱你,有些男人只是经不起诱惑罢了。”
丽贝卡不知道汉斯对两人的性生活是否满意。他从未对此有过抱怨,但两人每周仅仅做一次爱,她觉得这对新婚夫妇来说未免太少了一点。“我只想像妈妈那样,有个自己的家庭。家人之间互相扶持,互相爱护。”她说,“我以为我能和汉斯一起拥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