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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样平静愉悦的教学生涯并不长久。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的奥地利,右翼势力已经很强。一九三三年,希特勒在德国掌握政权。他领导的纳粹,也就是所谓的国家社会主义党,丝毫不能容忍思想和表达的自由,哪怕那是艺术领域的自由。因此,希特勒一上台,包豪斯立即被封闭了。
一九三四年一月,奥地利的右翼应声而起,在维也纳引发暴乱。就连弗利德当年设计的作品也被大量捣毁,她设计的建筑也被拆除。
在弗利德的朋友圈子里,每天都在这样的选择中挣扎:是留在那里与法西斯斗争,还是逃离奥地利?对当时的弗利德来说,她认为逃离是羞耻的。弗利德帮助朋友们在画室藏匿了一些私人文件。可是有一天,她的工作室遭到搜查,搜出了一些假护照。她马上被逮捕了。在令人目盲的强光下,她在审讯中保持了沉默。最后,法庭没有给她定罪,她被立即释放。一出监狱,她随即离开维也纳,前往捷克,前往布拉格。
一九三四年的捷克斯洛伐克,还是一个自由的国家,犹太人在国会里拥有议席,对各国的政治难民张开它的双臂。弗利德在布拉格重逢自由,重逢她熟悉的宁静。走进布拉格,弗利德的艺术风格突然变化,她离开新潮艺术,离开包豪斯的结构主义,离开所有高调的形式,回到淳朴的画风。她全神贯注地开始大量的绘画创作:风景、人物、静物,常常带有装饰风格。她似乎要通过这些绘画中清纯的美,来救赎和寻找本原的自我。纳粹在毁坏的,是弗利德心中所感觉的生活最本质的东西。坚持属于自己生命本原的特质和追求,是她的个人抗争最核心的部分。对她来说,假如放弃了这些,纳粹就成功地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了。
在绘画的同时,她满怀热忱地投入了对难民儿童的艺术教育。她已经不能放弃在维也纳开始的艺术教学实验。那是她的专业。她以前的一个学生是一位幼儿教师,不久也加入了她的工作。弗利德的教育显然是成功的,她的学生作品展让人们看到,那不仅仅是一些美丽的图画,同时还呈现了孩子们的内心。
她的朋友希尔德回忆说,弗利德和孩子们是如此融洽。希尔德最喜欢听弗利德讲孩子们的事情。有一次,一个孩子问弗利德,教堂是什么呀?弗利德回答说,教堂是上帝的家。孩子想了想说,您说错啦,上帝的家是在天堂,教堂是他的工作室。还有一次,一个孩子对弗利德说,我能和您谈谈吗?弗利德说,可以啊。就请她在自己对面坐下。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要谈什么啊?孩子说,我就这么坐坐行吗?孩子其实就是想靠近她,和她待在一起。她的精神家园挤进了一群孩子,他们共同在创造和建设这个家园。
一九三六年四月二十九日,三十八岁的弗利德结婚了,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经过多年孤独的长途跋涉,如今,在每天路途的尽头,终于有了一盏专为自己点亮的暖暖灯光,蒙蒙的窗帘后面,有了一份单纯的感情和期待。
并非只有弗利德凭着自己的本能,理解自由的艺术思维对人类进步的意义。在一九三七年七月,有两个艺术展在慕尼黑开幕。一个在最知名的慕尼黑艺术博物馆的主要画廊,展览名为“德国艺术的伟大展出”。另一个画展的展出场地在仓库,主题是“堕落艺术展”。通过这样“黑画”的具体展出,希特勒试图让民众知晓,什么样的艺术思维,将不再被他所建立的社会容忍。在“黑画展”开幕的那天,希特勒发表演说,“艺术领域混进了外行,今天他们是现代的,明天他们都将被遗忘……”。可是,多年以后,希特勒赞赏吹捧的那些画家已经被人们忘记,而那个“黑画展”的作者,包括Otto Dix,Ernst Ludwig,Oskar Schlemmer,George Grosz,Ernst Barlach,德国印象派画家和一些德国的犹太人画家等等,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今天被人们记住和重新认识。
一九三八年三月,德国占领奥地利。当时的意大利、匈牙利和罗马尼亚政府都站在了纳粹一边。一九三九年初,大部分的捷克斯洛伐克领土,已经在纳粹的控制之下。捷克斯洛伐克已经不再是一个安全的国家。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九日,德国纳粹在这个夜晚,大规模地袭击犹太人,无数犹太人拥有的商店被捣毁,玻璃橱窗被砸碎,满地都是闪亮的碎玻璃,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水晶之夜。维也纳也传来消息,弗利德当年设计的作品,不论大小,几乎被尽数砸光。弗利德所有的朋友都在做进一步逃亡的准备,周围是一片惊慌的气氛。不论是已经逃离,还是在准备逃离,朋友们都关心着既是犹太人又是知名艺术家的弗利德,告诉她必须尽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