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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们发现,所有这一切噩讯对弗利德几乎没有影响。她仍然在忙着她的绘画和儿童艺术教育。她以前的合作同伴已经逃亡到伦敦,来信希望她去;她的老朋友安妮和她丈夫,给她寄来了移民巴勒斯坦的证书;她手里持有随时可以离开的护照。她不走的原因只有一个:逃亡对她的丈夫巴维尔已经太晚,他不可能再取得护照了。她没有离开步步逼近的危险,只是循着自然也是必然的选择,她要和丈夫留在一起。她坚守的是自己的一个世界。她没有清晰高扬的目标,只是顺从自己已经成为本能的逻辑。

从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二年,弗利德和丈夫巴维尔离开布拉格,开始往乡间躲避。他们来到罗诺弗(Hronov),那是巴维尔出生的小镇,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弗利德写道:“这里是如此祥和,哪怕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坚信,有一些东西,是邪恶永远无法战胜的。”

美术界依然在关注弗利德。一九四〇年,住在伦敦的美术经纪人,提出要展出弗利德的作品,并且把她带到伦敦去。那年八月,《弗利德画展》在伦敦的圆拱画廊开幕,展出了她的风景、静物和花卉,弗利德本人却没有到伦敦出席。

随着德军对捷克斯洛伐克的逐步占领,情况在恶化,针对犹太人的法规越来越严苛。一九三九年,弗利德和巴维尔失去了工作。一九四〇年,他们进一步转移到罗诺弗附近的一个村庄。在那里弗利德开始鼓励巴维尔学一门木匠手艺,以应付不可知的未来。一九四一年和一九四二年,他们又被迫几次搬家。他们的生存除了依靠勇气和希望,还倚仗着当地一些非犹太居民的帮助。

一九四二年,希特勒决计大规模扫除犹太人。这年春天,巴维尔的母亲和大哥大嫂,被驱离遣送。他们后来很快死在不同的集中营,巴维尔的母亲在毒气室被谋杀。

在那里最后的几个月,弗利德停止了绘画。巴维尔家的三口人分别死在集中营的消息陆续传来,而越来越多的人被遣送走。一九四二年的深秋,弗利德和巴维尔被遣送的通知,终于到达了。对许多犹太人来说,他们不是非常清楚遣送的意义,但弗利德和她的丈夫,由于亲人的厄运,对自己的命运更少抱有幻想。可是她异常平静,当地的小店主回忆说,弗利德走进她的商店,对她说,“希特勒邀请我去赴会呢,您有什么保暖的衣服吗?”小店主给了她一件灰色的外套,又暖和又结实,怎么都不肯收钱。弗利德最后送了她一张画。

她的朋友希尔德闻讯特地从汉堡赶来,为着给老朋友一点支持。她们一起装箱,又一次次拿出来,重新装过。一个人只能带五十公斤,她们无助地犹豫着,是带一个勺子,还是两个?为了耐脏,弗利德把床单染成深色。希尔德发现,弗利德是那么自然地又在想着可以继续她的儿童艺术教育。她染着被单说,这些也可以在孩子们演戏的时候做道具,假如染成绿色,孩子披着,就可以象征森林。弗利德还在盘算,是不是给她未来的学生带了足够的纸和笔。

“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细节,”希尔德说,“她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

巴维尔和弗利德经过中转站,在那里,他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十七日,他们抵达特莱津,成为囚徒。弗利德的编号是548,巴维尔是549。同时抵达的共有六百五十名犹太人,在一九四五年“二战”结束的时候,他们中间只有五十二人幸存。

弗利德住进了汉娜所在的L410楼,那是一栋女孩子的宿舍。汉娜和那里的孩子们,成了弗利德的学生。弗利德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遭遇,立即全身心地投入了对孩子的艺术教育。她拼命收集有可能用于绘画的任何纸张,其中多数是被废弃的用过的旧纸。

弗利德爱孩子,也曾经从艺术教育的角度切入心理学,因此,面对这些被囚禁的、失去父母的孩子,她是最恰当的一个教师。她知道怎样把他们从悲伤的死胡同里引出来。弗利德也去男孩的宿舍,悄悄地给他们上课。有一次,从德国来的一些男孩来到她的课堂上,他们的父亲,当着这些孩子的面,被纳粹枪毙了。他们完全是吓呆了的样子,相互紧紧靠在一起,双手放在膝盖中间。一开始,看到他们,弗利德就转过头去,想忍住泪水,可她回转头来的时候,孩子们还是看到她眼中满含着泪水,并且止不住地流下来。他们一起大哭了一场。然后,他们跟着弗利德去洗手,弗利德像一个教师那样严肃地说,你们一定要把手洗干净,否则不能画画。接着,她拿来纸和颜料,很快把孩子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课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