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犹太军营大街(第3/5页)

拉马拉,如此靠近却又如此遥远,阿默思常说除非是以军人身份去作战,否则他不会去那座城市。几年前有两名以色列军人在拉马拉惨遭私刑处死后,以色列人就被禁止前往西岸地区。

“其实你也没得选择,因为你们全都被禁止过去,就算你想跟墙外的巴勒斯坦人说说话也没办法。”我跟阿默思说,“当然,你可以试着闯闯看,但就要冒着被处以高额罚金的风险。如果你们可以自由地跟巴勒斯坦人往来,以色列政府的种族隔离政策就会显得多余。因为一旦以色列人体验过巴勒斯坦的夜生活,他们绝对不会想再拿枪指着巴勒斯坦人。以色列年轻人会拆掉检查哨,然后自由地穿越边界两头狂欢。”

然而我知道我对阿默思说的这番话,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事情没那么简单,过去六十年累积的愤怒与仇恨,不会如此轻易就烟消云散。双方都需要一段疗伤期,我不知道双方要经过多长的时间才能原谅并忘却过往,重新开始。

“我认为如果不把阿拉伯人隔离开来,他们不可能会让我们继续待在这个国家。”阿默思说道,我想他是真心相信这个说法,“但如果某天有机会去拉马拉拜访你朋友菲妲也蛮不赖的。也许你可以把我偷偷带过去。”

“不然你可以试试异族联姻啊,要我当媒人吗?”我对阿默思说道,“你爸会说阿拉伯语,跟你的巴勒斯坦新娘沟通不成问题。”

“你疯了。我爸绝对不可能接受我娶一个巴勒斯坦女孩。还有,你们这些局外人怎么老爱帮我们想办法?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们会想听你们的?我干吗相信跟这片土地毫无瓜葛的人会有办法解决我们的问题?这世界干吗不让我们顺其自然就好?我们才不需要什么媒人!”

“因为你们长久以来实施的各种剥夺当地居民权利的政策,把这里变成了另外一个南非,他们甚至连住在祖传家园,住在从小生长的这片土地上的基本权利都没有。都已经二十世纪了,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而且还发生在这个号称民主的国家。现在已经不是殖民时代,过去白人新移民把澳大利亚原住民、毛利人、美洲原住民从地球上抹去这种事情不该再发生。”

“但我们又不是新移民!我们本来就属于这里,我们比巴勒斯坦人还早来,这里是我们的土地!几千年来我们一直祈祷能回到这里。我们不是新移民。”

“从某方面来说你们的确是。雅利安人在四五千年前吠陀时代从中亚迁徙到印度开垦定居,成为印度人,难道这表示他们现在有权声称中亚是他们祖传的家园吗?”

“但是我们一直以来都渴望回到这里,三千年来我们不断祈祷,重复说着祷文里面那句‘明年在耶路撒冷’。阿拉伯人为什么就不能分一块地给我们?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他们有了整个阿拉伯世界,从摩洛哥到利比亚,可是我们只有以色列。”

“阿默思,整个阿拉伯世界有二十二个国家和地区。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口音和方言,肤色和文化传统也不同。想象一下,如果巴勒斯坦人跑去苏丹共和国,难道他们会有回到家乡的感觉吗?”

“你不懂。”阿默思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地说道,“犹太人跟这片土地的渊源之深不是你能想象的,我们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始终想回到当初被放逐之地的民族。你不会理解的,外人不会懂我们的痛苦。”

阿默思的说法便是典型的犹太例外论,不管怎么讨论,最终总会绕回这个论述,以色列政府通过学校教育把此论点灌输到每个孩子的脑海中,要他们相信犹太问题的状况与众不同,是特例,因为犹太人曾遭遇无可比拟的磨难,因此便能合法地将巴勒斯坦人的一切据为己有。

我的以色列大地,

我们有一棵树、一条路、一座桥……

玛亚仍会把这首流行的爱国歌曲挂在嘴边,只不过她现在是为了要惹怒她哥哥才会唱。

菲妲与我在达尔娜餐厅优美的环境之下,伴着现场演奏的乌德琴乐声享用了一顿晚餐。餐后她说要随我回耶路撒冷,好回去艾因喀拉姆区拿些衣服与杂物。她现在几乎都住在拉马拉,而且正准备永远搬离耶路撒冷。

位于耶路撒冷与拉马拉之间的卡兰迪亚村(Qalandiya)检查哨的士兵表示,菲妲并无以色列居留权,而且内政部还在审核她的申请,所以她根本就不该跑去西岸地区。她不该在身份厘清前跑到以色列境外,也不能住在艾因喀拉姆区那个地址以外的地方。此刻又下起了雨,让这栋混凝土与金属建成的检查哨以及挡住以色列入口的这道高墙看起来阴森冷峻,活像某部灾难电影的场景。菲妲用希伯来语对着那位士兵大喊:“请让我过去。我住在那里,我是以色列人。我比你更以色列!以色列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