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指间的珍宝(第15/35页)
“这是我仅有的最后一丝美好的回忆。”他说道,语气极为诚恳。
“嘿,事实不是这样的。”
“你明白我的感觉吗?你知道做你儿子是什么感觉吗?”
“不,我不知道。”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看,就是这种感觉。”
“格利佛,对不起。”
“你让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白痴,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你一点也不笨。”我仍然站立在雨中。人类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坐着用屁股向前缓缓挪动,但这样太耗时间了。我小心翼翼地在石板瓦上前行,身子略微后倾,以随时抵消重力作用。
“我蠢透了,我什么也不是。”
“不,格利佛。你是个优秀的孩子,你——”
他充耳不闻。
安定片起作用了。
“你服了多少颗安定片?”我问他,“是全部?”
我几乎走到了他身边,我的手几乎可以触到他的肩膀。此时,他的双眼缓缓闭上,逐渐隐入沉睡状态,或者说祈祷状态。
又有一块瓦片松脱了,我站在湿滑的瓦片上一个趔趄,整个身子倒了下去。我的身体悬在半空中,一只手紧紧抠住排水沟的边缘,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爬上去,这绝无问题,可问题在于格利佛的身体正在向前倾。
“格利佛,等等!快醒醒!快醒醒,格利佛!”
前倾的势头越来越猛。
“不!”
他一头栽了下去,连带着我。先是心理上的,一种感情上的下坠,我无声地咆哮着坠入深渊。接下来是身体上的——我被闪电般的速度所裹挟,在空中一闪而过。
我的腿摔断了。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让腿承受痛苦,而不是大脑,因为我需要大脑,但这种痛苦犹如排山倒海。就在这一刻,我担心自己再也无法痊愈。当看到格利佛倒在几米之遥的地方人事不省时,我才真正清醒了过来。血从他的耳中汩汩流出。我知道,要想救他,我首先必须得自救。于是,心想果然就事成了。只要你的智商足够,只需许愿就够了,足够虔诚自然就能梦想成真。
即便如此,细胞再生和骨骼修复还是需要耗费许多精力的,尤其是在我失血过多、全身多处骨折的情况下。疼痛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而强烈的疲劳感。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我几乎瘫倒在地。一阵头痛袭来,但这与摔伤无关,而是因为修复身体后能量减少所致。
我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格利佛走过去,水平的地面如今变得陡峭起来,斜度似乎更甚屋顶。
“格利佛,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格利佛?”
我知道我可以打电话寻求帮助,但帮助意味着救护车和医院;帮助意味着人类在他们混沌的医学世界里胡乱摸索;帮助意味着本可以正中我下怀的延误治疗和死亡,但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格利佛?”
没有脉搏,他死了。如果我早几秒钟,也许就能探测到他微弱的生命体征。
从理智上来说,我应该放弃。
然而。
我读了伊莎贝尔的大量作品,我知道人类历史是一部人类与逆境殊死搏斗的壮烈诗篇。有的人成功了,但大多数人失败了——然而这并没有拦住他们前进的脚步。无论你对这种特殊的灵长目动物如何苦口婆心,他们就是不撞南墙不罢休。他们满怀希望,是的,他们满怀希望。
希望往往毫无理性可言,它毫无意义。如果它有意义的话,那它就应该叫“理性”。希望还有另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你得努力,我从未习惯于努力。在沃那多,一切不费吹灰之力。这就是沃那多的全部意义,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生活,无忧无虑。然而在这里,我得希望。不过我不仅仅只是被动地站在这里,远远地望着格利佛希望他起死回生。当然不仅如此,我把我的左手——我的魔力之手——置于他的心脏之上,然后我开始发力了。
长着羽翼的东西
我已心力交瘁。
我想到了双子星,一颗是“红巨星”,另一颗则是“白矮星”,它们并肩而立,可其中一颗势必要吸食另一颗的生命力。
格利佛的死是我所不允许的,或者说,我不能坐视不管。
但死亡不是扮演吸血鬼角色的“白矮星”,它的意义更为深远,它是一个黑洞,一旦踏入,便永远万劫不复。
你不能死,格利佛,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