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生日晚宴
我焦虑地等候父亲回来。我一整天都没看到他,想告诉他母亲来过电话——她问起过他,她关心他,想和他说话。我在晚餐时间走下楼梯,在脑中计算着时间。他现在不能给她打回去,英国现在是三更半夜,但可以早上一起床就打给她。
“我爸在这儿吗?”我问瑟瑞娜。
她正忙着做晚餐,仍是上班的打扮,不过光着脚。
“恐怕不在,”她说,“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如果我们不等他开饭的话,希望你别介意。”
我耸耸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来掩饰我的失望。塞缪尔爷爷已经听话地坐在桌旁了。瑟瑞娜拿出药瓶,在他面前放下三片药片。看到我在注意这一事情,她说:“他的阿尔茨海默病药物。”
她来回地把一盘盘食物端上桌。
“要我帮忙吗?”我问。
“你坐着,小寿星,”她故作愉快地说,“我都尽在掌握呢。”
她端上最后一盘食物,一个木碗装的沙拉,然后入座。
“你们有车吗?”我们各自取菜时,我问。
“我们确实有一部车,”她答道,“就在谷仓的后面。你干吗问这个?”
“我从来没见过你开它。你怎么去上班呢?”
“我先骑车到巴士站,然后坐巴士。你怎么这么好奇?”
“连冬天也是?”
“西雅图的冬天比较温和,而且大家都不介意淋点小雨。所以上帝才为自行车发明了挡泥板,就是为了让我这样的淑女不被溅湿。”
我们刻意地默默吃饭。我觉得每件事物都逐渐分崩离析了。父母完全没有要和解的意思,父亲比以往更加疏离。我被困在瑟瑞娜和塞缪尔爷爷的世界里,而且没有人在乎。连我的生日都是。
“还轮不到我替你父亲道歉,”瑟瑞娜发话了,“但我能理解,他错过了你的生日晚宴,你一定很失望。”
“无所谓。”我说。这话是骗人的,这真的让我恼火。它让我恼火得很。我认为父亲就是个浑蛋,竟缺席我的生日宴。但我觉得告诉瑟瑞娜也于事无补。
“真的吗?身为父母确实有职责察觉到自家小孩的生日。”
“我妈妈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了。”我飞快地说,然后立刻就后悔了。我本想向瑟瑞娜隐瞒那个消息的,把它作为我和母亲之间的秘密。但现在我却在迎合我姑姑,想得到她的认可。
“是吗?”瑟瑞娜看似折服地问,“你和母亲的关系一定非常特别,我肯定你非常爱她。”
“那当然。”我说。
“‘那当然’‘无所谓’,”瑟瑞娜模仿我,“你像个青少年一样讲话时,真可爱,但我了解你,崔佛。我知道你那个小心脏里掩藏了更多的感觉和情绪,而且你有丰富的辞藻来描述它们。告诉我,你对他们的分居感觉如何,是一时的抑或不是?”
“为什么你一直把它说成是分居?”我怒发冲冠地问,“他们会和好的。”
“会吗?或许他们会,但或许不会完全开心。你是愿意他们不开心地在一起呢,还是开心地分开?”
“都不愿意。”
“呃。你还在坚持三号门的选项,真是个理想主义者!”
“做个理想主义者有什么不对?”我问。
“完全没有,”瑟瑞娜回答,“我猜,实际上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是出于更加自私的动机,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母亲去世时我十一岁,所以我知道家庭解体带来的迷失和困惑是什么感觉。我以为或许从你身上能找到一个同伴,让我生起恻隐之心。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志趣相投的,不是吗,崔佛?你我都不怕坦白心声,对吧?”
我皱起眉头,不想再留居在瑟瑞娜的世界里。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问题不需要经过我的允许。”她说。
“本杰明·里德尔是谁?”
塞缪尔爷爷从他的盘子旁抬起头来,瑟瑞娜似乎被这个问题震惊了。她清清喉咙,放下餐叉,两手交叠,目光垂到桌上摆的晚餐上。连骨猪排、苹果酱、卷心莴苣沙拉配圣女果、切片红皮洋葱和蘑菇,我把蘑菇都挑出来了,因为我不喜欢蘑菇。还有柠檬水。永远都有柠檬水。
“爸爸?”瑟瑞娜片刻之后说,“我相信小崔佛的问题是针对你提的。”
我注意到她的声音稍微有点紧张,而且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眼神交流。
“再问他一遍,崔佛。”她说。
“我在好奇本杰明·里德尔这个人,还有哈里。”
“我不知道。”塞缪尔爷爷颤颤地回答。
“不,你知道,爸爸。”
“我不知道。”
“你把知道的都告诉崔佛。”
“我只知道父亲告诉我的事,”塞缪尔爷爷厉声对瑟瑞娜说,“而他是个骗子。他说的没有一句真话!你没看出来吗?他在所有事情上都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