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13/22页)

但是也许这往往是一个人最深层的愿望:把这条款修改一下,就可以适用于过去了——希望能发明一种时间机器,回到过去,做另一个选择,押另一个赌注,再掷一次骰子,这一次我们已经预先知道了结果。我在想一个问题:一个人最深层的欲望跟他最深层的后悔一致吗?

毫无疑问,我最深层的后悔跟很多中年异性恋男性一样:我从没有同时跟两个女人上过床。这算是令人同情还是应该算是明智呢?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后者。我回顾过去,看到也曾有过一些机会,但在那时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这是人生的微妙一课:你也许永远不知道得到你非常想要的东西的机会何时出现——一个简单的原因是,那时它可能不是你想要的。我清楚记得,第一个潜在的机会是在80年代中期,我在布里斯顿的破旧小公寓里:我想摆脱简,这样我就能和女朋友辛蒂上床了,尽管我知道简(我们曾经上过好多次床,虽然也曾经分手过很多次)和辛蒂对这类事情并不反对。多年以后,当我跟辛蒂分手后,她确实曾经和简以及另外一个人(男性)上过床。另一次是在布莱顿,我的女朋友从贝尔格莱德过来,我们一起去参加一个派对,还吃了迷幻药,我的朋友凯西告诉我,她要和我贝尔格莱德的女友发生同性性关系,我也可以一起去。但问题出在凯西的男朋友迈克尔身上,他也要一起去(他同样希望我不在场)。

你以为这种事配不上“房间”里的神秘时刻?哦,那还是由“房间”自己来决定吧。“房间”揭示了一切:你得到的并非你以为自己所希望的,而是你最深层的愿望。我担心我最深层的愿望不是简坐在我脸上同时辛蒂坐在我的老二上,而是别的更尴尬的事,我根本不想公之于众的事。比如?我曾经在布里斯顿弄到一间肮脏的廉租小公寓,由于暴乱——或者“起义”,我们一直坚持这么说——这个地区的房价大跌,我也打算凑点钱贷款买个小公寓,最好是撒切尔廉价抛售——我们都反对这个政策——的政府房(48)。我打赌那是西方世界大多数人的普遍愿望:早一点置业。即便是那些已经置业的人,也意识到没有理由支持斯卡吉尔(49)和煤矿工人,在我们把“要煤不要救济”(50)的徽章贴在风衣上时,他们已经置业了,可能还后悔没能在抢购政府房之前早一点买房。还有别的吗?我不断回顾80年代,那是在我蓄长发之前,在一切变得灰色之前,在我看起来像个渴望三人性爱——至少两个吧——的中年男人之前,在房价三十年涨了三百倍之前。

让我们假定“房间”的力量是即时的,无法回溯。如果你最深层的欲望显示在你的日常生活和习惯中,那么我的愿望显然就是混日子,从书桌晃到厨房(倒杯茶),从家里晃到咖啡馆(喝杯咖啡)。这个问题归结到《飞向太空》中就是不知何时生命终结。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一周,那么像这样在自己屋里混过去简直太荒谬了。我要干些激动人心的事(虽然这一类事情现在已经离我远去)。不,我得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一周?飞到泰国或者巴哈马画一般的海滩?那我在飞机上就得花掉十二小时,然后再花三天时间倒时差,每天半夜醒着,累到睡不着,白天又要努力保持清醒,好让晚上能睡好觉。这太难了。如果假设你时日不多,那么你不会做现在每天都在做的事。但这就是为什么作家的生命——你花费大量时间做的事也是你想做的——是如此不同。考虑到我偶尔也会出去转转,那么此刻我最深层的愿望就是坐在这里涂涂写写,试图找出我最深层的愿望是什么。

不管怎样,关于“房间”的整个概念就是个笑话。也许你生命中最深层的愿望就是有一个这样的地方,一个“房间”,在那里,你最深层的愿望都能实现。由此推断,我们都不希望发现我们其实并不想“房间”存在,不希望发现即便它存在,我们也不想进去,不希望发现我们可以在超市里买到最好的牛排,但还是愿意把那钱省下来买啤酒或者薯条,不希望发现即便我有了三人性爱的机会,结果却是我适应不了,因为我是那个多余的第三人。我们希望“房间”是我们的外部出口,就像赌球或乐透。我们希望它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而不是反映我们内心本质的镜子。一个人最深层的愿望天天都在变,时时都在变。在我二十来岁的时候,我最深层的愿望常常是——埋藏如此之深以至察觉不到——喝杯啤酒,在打烊之前赶到酒馆。那段日子一去不复返,但现在仍然有时——比如我在电影院里,看着一部惦记了很久的影片——我最想做的,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渴求的,就是闭上眼睛打个盹。(“眼睛想睡觉,”诗人写道,“但脑袋没有床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