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索诺拉沙漠 1976(第17/19页)

塞萨雷亚坐在惟一的那扇窗户附近,频频向外张望着天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哭,但没有哭出来。我们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不知什么时候,鲁佩走进房间,在我旁边坐下,不声不响。后来,我们五个人都站起来向外走去,来到昏黄、几乎是白色的大街上。这时大概已接近黄昏,但热浪还是不断涌来。我们朝放车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我们只看到两个人:一个手拿晶体管收音机的老人和一个吸烟的十岁男孩。小车里面热得会让人晕眩。贝拉诺和利马坐到前面。我被夹在鲁佩和巨人塞萨雷亚·蒂纳赫罗中间。后来小车沿着维拉维西奥萨的土街吃力地爬行着,我们终于上了公路。

我们一出镇子就看到一辆小车从对面方向开来。这也许是方圆几里惟一的两部小车。我们顷刻间以为就要撞上对方,但利马往侧面一拐,把车刹住。一片灰尘在还没有经历沧桑的英帕拉四周纷纷落下。有人开始祈祷了。大概是塞萨雷亚吧。我感觉鲁佩的身体向我压来。尘土消散后,阿尔韦托和那个警察从另外那辆小车里出来,把枪对准我们。

我感到一阵恶心: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们的嘴在动,我猜是命令我们出来。他们咒骂着我们,我听到贝拉诺说真是见鬼了。这两个婊子养的,利马说。

2月1日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贝拉诺打开他那一侧的门走出来。利马打开他那侧的门走出来。塞萨雷亚望着我和鲁佩说不要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她不是用这些词语说这句话的。但她的意思就是这样。我明白这个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我说话。别动,她说,然后打开她那一侧的门下了车。

我透过窗户看着贝拉诺吸着烟走上前去,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我看见利马就在他旁边,往后一些是像个幽灵战舰般颠簸的塞萨雷亚舰板似的后背。后来发生的事情一片模糊。我想是阿尔韦托向他们叫骂,让交出鲁佩。我猜贝拉诺让阿尔韦托自己去找,鲁佩归他了。也许这时塞萨雷亚说他们会杀了我们。警察大笑说不会,他们只想拿到这个小荡妇。贝拉诺耸了下肩膀。利马盯着地面。这时阿尔韦托阴沉邪恶的目光盯着英帕拉,搜寻着我们,但是完全无用。我想西落的太阳光遮挡着我们。贝拉诺用握烟的那只手向我们打着手势。鲁佩摇摇头,好像香烟的余火是个微型太阳。他们就在那儿,伙计,全归你了。好吧,我去看看我的女人,阿尔韦托说。鲁佩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虽然我们俩的身体都很柔软,所有的关节却都响了起来。她昔日的老板往前只走了两步。当他从贝拉诺身边经过时,贝拉诺一下子控制住他。

贝拉诺用一只手迅速抓住阿尔韦托的枪把。他的另一只手立刻从兜里取出,握着在卡沃尔卡买的那把刀。两个人滚抱在地,贝拉诺已经把刀扎进阿尔韦托的胸膛。我记得那个警察的嘴张得老大,好像沙漠里的空气顷刻间全没了,好像无法相信几个学生会来这么一场恶斗。接着我看见乌里塞斯·利马抱住了警察。我听到一声枪响后马上趴下。我从后座再次抬起头时,看见警察和利马在地上滚抱成一团,快到路边时才停住,警察骑在利马身上,拿枪对着利马的脑袋。这时我看见塞萨雷亚,庞然大物塞萨雷亚几乎无法跑却在奔跑着,滚到他们身上,我听到好几声枪响,我从车里钻出来。我费了很大劲才把塞萨雷亚的身体从警察和朋友的身上挪开。

他们三个人满身是血,但只有塞萨雷亚一个人死了。她的胸膛上有一个子弹洞。警察腹部的一处伤口不断地流着血,利马的右臂擦伤了皮。我捡起那把杀害了塞萨雷亚、伤了另外两个人的枪,别在皮带里。我拉起利马,看见鲁佩在塞萨雷亚身边哭泣。利马说他的左臂动不了了。我想可能断了,他说。我问他疼不疼。他说不疼。那说明没断。阿图罗他妈的上哪儿了?利马说。鲁佩止住哭泣朝身后望去:大约三十英尺之外,皮条客一动不动的身体斜立着。我们看到贝拉诺了。你还好吗?利马大声喊叫。贝拉诺没有回应站了起来。他抖掉身上的灰尘,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他汗渍渍的头发贴在脸上,不停地用手抹着眼皮,因为汗水从额头和眉毛上不停地往下滚,落进眼睛里。他在塞萨雷亚身边跪下时,我才发现他的鼻子和嘴唇还在流血。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在想,但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走了几步松弛下僵硬的四肢的麻木感(可是为什么会僵硬呢?)我望了望阿尔韦托的尸体和通向维拉维西奥萨的那条孤独的道路。我听见警察在不断地呻吟,乞求我们带他上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