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索诺拉沙漠 1976(第16/19页)

1月30日

昨晚他们发现了我们。我和鲁佩正在房间做爱,房门开了,乌里塞斯·利马走进来。快穿衣服,他说,阿尔韦托在大堂里跟阿图罗谈判呢。我们二话没说照他的命令办了。我们把东西收进塑料袋,然后下到一层,尽量不弄出一点儿声音。我们从后门走出去。巷子里很黑。我们快点上车,利马说。华雷斯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我们走出旅馆三个街区那么远,向英帕拉停放的地方走去。利马担心已经有人守在那里,但那儿几乎看不到人影,我们发动起车子。我们从华雷斯旅馆前开过去。从街上可以看到大堂的一部分和宾馆酒吧亮着灯的窗户。贝拉诺就在那里,阿尔韦托在他对面。我们没有看到阿尔韦托的警察朋友。贝拉诺也没有看到我们,利马心想鸣喇叭不是个好办法。我们又绕过这个街区。那哥们儿,鲁佩说,可能去我们房间了。利马摇摇脑袋。一线黄光打在贝拉诺和阿尔韦托的脑袋上。贝拉诺在说着什么,阿尔韦托也在说话。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火。我们再次开过来时,发现两个人都点上了烟。他们喝着啤酒,抽着烟。两个人像一对好朋友。贝拉诺在说话:他活动着左手,好像在描绘一个城堡或者女人的侧影。阿尔韦托始终拿眼睛盯着他,有时还笑一下。鸣喇叭,我说。我们又开着车在街区绕了一圈。又到了华雷斯宾馆,贝拉诺望着窗外,阿尔韦托把一听蒂卡蒂啤酒放到唇边。一男一女在通向宾馆的大门口外争论着什么。阿尔韦托的警察朋友望着他们,斜靠在三十英尺远的一辆车上。利马按了三下喇叭,然后放慢车速。贝拉诺已经看见我们了。他转过身,走近阿尔韦托说了句什么。阿尔韦托抓住他的衬衫。贝拉诺推了他一把后撒腿就跑。到旅馆门口时,那个警察向他走去,揪住他的夹克。利马又按了三下喇叭,把英帕拉停在离华雷斯宾馆六十英尺的地方。警察掏出枪,贝拉诺还继续奔跑。鲁佩打开车门。阿尔韦托手里拿着一把枪出现在宾馆外面。我宁肯他攥着的是一把刀。贝拉诺冲进车里时,利马很快把车开起来,我们沿着灯光暗淡的圣特雷萨大街飞驰而去。不觉间我们已经向维拉维西奥萨方向驰去,大家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早晨三点时,我们彻底迷路了。我们从车里出来活动了下腿脚。哪儿都看不见一丝灯光。我从来没有见过天空中有这么多星星。

我们在车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八点,我们醒来时都已经冻僵了。我们开着车在沙漠上跑啊跑,没有见到一个小镇,甚至连破落的牧场都没见着。有时我们迷失在光秃秃的山梁间。有时公路在峭壁和山谷间通过,然后又进入沙漠。1865年和1866年,皇家军队曾来过这里。只要提到马克西米利亚的部队就足以让我们丧胆。贝拉诺和利马在来这儿前了解点索诺拉的历史,说有个比利时的上校曾想抓捕圣特雷萨。那是比利时一个团的指挥官。我们一下子崩溃了。一支比利时和墨西哥的混编部队。当然,他们最后失踪了,虽然圣特雷萨的历史学家倾向于认为他们被镇子的民兵击败了。很有趣。史称维拉维西奥萨也发生过一场小规模战役,也许是比利时殿后的部队与村民发生了冲突。利马和贝拉诺很熟悉这段故事。他们还在聊着兰波。我们只有凭直觉摸索了,他们说。真有趣。

晚上六点,我们忽然看到公路边有一幢房子。他们给了我们一些面饼和豆子,狠狠地花了我们一笔钱,还给了我们些清水,我们就着一只葫芦喝了。我们吃饭时这些农民一动不动地瞧着。维拉维西奥萨在哪儿呢?在群山的那边,他们告诉我们。

1月31日

我们找到塞萨雷亚·蒂纳赫罗了。与此同时,阿尔韦托和那个警察也发现了我们。一切都比我想像的简单,但这个结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维拉维西奥萨是个鬼镇。这是墨西哥北方失踪杀手们聚集的小镇,最像阿斯特兰了,利马说。我不知道。我觉得更像一个疲倦或者乏味的小镇。

房子都是泥土坯盖的,但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带着前后院,有些院子还是水泥做的,样子怪怪的,跟我们在这疯狂的一个月里见到的别处的房子都不同。据我观察,这里有两家酒吧,一家杂货店,此外就什么也没了。别的全是住家。商业活动都在街上,在广场的边上,或者在镇里最大的建筑物的拱门下进行,那是镇长家的房子,里面似乎没有住一个人。

找到塞萨雷亚并不难。我们一路打听她,被人送到镇子东头的洗衣房。洗衣房是用石头做的,构造是这样:水先从高处流下来,流进一个小小的木槽里,那里足以容纳十个女人干活。我们到那儿时只有三个女人。塞萨雷亚站在中间,我们立刻认出了她。从后面看过去,她俯身对着洗衣槽,毫无诗意可言。她犹如一块岩石或者一头大象。她的屁股很大,捞起衣服拧出来时,胳膊有节奏地运动着,像两根橡树枝。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腰上。她光着脚。我们喊她的名字时,她镇定地回过头正视着我们。另外两个洗衣女也转过身。塞萨雷亚和她的同伴望着我们,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右边的那位大概有三十岁左右,但也完全可以说已经有四十或五十岁了。左边的那位不会超过二十岁。塞萨雷亚的眼睛很黑,似乎把院子里所有的阳光都吸了进去。我望着利马,他已经不笑了。贝拉诺挤着眼,好像里面钻进一粒沙子。在某个时候,我说不上准确时刻,我们开始向塞萨雷亚家走去。我记得当我们走到无情的太阳下的小街上时,贝拉诺想作出某种解释或几种解释。我记得此后他就沉默不语了。后来我只知道有人把我们领进一间又黑又冷的屋子,我躺倒在一张席上立刻就睡着了。我醒来时发现鲁佩睡在身边,胳膊和双腿缠绕在我的身体上。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我听到人声,然后爬起来。塞萨雷亚和我的朋友们在隔壁屋里聊着。我进去时谁也不瞧我一眼。我记得我在地板上坐下,点上一支烟。几捆用剑麻绳束起的草药挂在房间的墙上。贝拉诺和利马抽着烟,但我闻着却不像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