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索诺拉沙漠 1976(第7/19页)
那个老人名叫耶稣·品塔多,他回想起佩佩,管佩佩叫佩平,他说佩佩从来运气不佳,但也许比索诺拉的绝大多数斗牛士勇敢,也许比锡那罗亚或奇瓦瓦的很多斗牛士都要勇敢,不过他的声名主要是在索诺拉取得的,就是说他是后迁到索诺拉的,如果不是别处的话,然后死在他和奥蒂斯·帕切科、埃弗伦·萨拉萨尔的同场比赛中,1930年5月在阿瓜普列塔举办的盛大狂欢节中身亡。你知道他还有家人吗?品塔多老先生?贝拉诺问。老人说不知道。你知道他跟一个女人结伴旅游过吗?老人哈哈大笑,盯着鲁佩。这些人全都跟女人结伴同游,有时在路边就勾搭上,他说。那个年代,男人都很野,有些女人也一样。你真不知道?贝拉诺问。老人说不知道。奥蒂斯还活着吗?老人说还活着。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可以找到他吗?品塔多老先生?老人说奥蒂斯在埃尔库特罗附近有一个牧场。什么,贝拉诺说,埃尔库特罗是一个小镇,一条路,还是一个饭店呢?老人望着我们,好像忽然醒悟过来我们打哪儿来,然后说那是个小镇。
1月9日
为了让旅途过得更快些,我画了几幅图,那是很久以前上学时老师教给我们的哑谜。这里没有牛仔。没有人戴牛仔帽。这里只有沙漠,以及海市蜃楼般的小镇、光秃秃的丘陵。
“这张是什么意思?”我说。
鲁佩看着图画,好像不情愿玩这个游戏,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贝拉诺和利马也看不懂。
“一首悼诗?”利马问道。
“不是,从高处俯视时看到的一个墨西哥人的模样,”我说,“这个呢?”
“一个叼着烟斗的墨西哥人。”鲁佩说。
“这个呢?”
“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墨西哥人,”鲁佩说,“一个骑三轮车的墨西哥男孩。”
“这个呢?”
“五个墨西哥人同时朝一个便池里撒尿。”利马说。
“这个呢?”
“一个墨西哥人骑一辆自行车。”鲁佩说。
“或者一个墨西哥人在走钢丝绳。”利马说。
“这个呢?”
“一个墨西哥人站在桥上。”利马说。
“这个呢?”
“一个墨西哥人正在滑冰。”鲁佩说。
“这个呢?”
“一个墨西哥人正要掏枪。”鲁佩说。
“天哪,鲁佩,你全知道啊。”贝拉诺说。
“你一个都看不懂。”鲁佩说。
“那是因为我不是墨西哥人。”贝拉诺说。
“这个呢?”我说,先给利马看,然后又让其他人看。
“一个墨西哥人在爬梯子。”鲁佩说。
“这张呢?”
“哈,这个有点难度。”鲁佩说。
朋友们暂且止住笑声瞧着图画,我望着风景。我看到远方出现了个树一般的东西。我们的车经过时才发现那是一株草,一株巨大的死草。
“我们认输了。”鲁佩说。
“一个墨西哥人在煎鸡蛋,”我说,“这个呢?”
“两个墨西哥人骑在一辆双人自行车上。”鲁佩说。
“或者两个墨西哥人在走钢丝。”利马说。
“给个难的让你们猜。”我说。
“不难:一个戴着牛仔帽的秃鹰。”鲁佩说。
“这个呢?”
“八个墨西哥人在聊天。”利马说。
“八个墨西哥人在睡觉。”鲁佩说。
“甚至有可能是八个墨西哥人在看一场隐形的斗鸡赛,”我说,“这个呢?”
“四个墨西哥人在守灵。”贝拉诺说。
1月10日
去埃尔库特罗的行程并不顺利。我们在路上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先是寻找埃尔库特罗,别人告诉我们这个小镇在高速国道沿线、埃莫西约以北九十英里远,我们到本杰明山镇后又沿一条土路向东左转,在那里迷路后又返回高速公路,这次在本杰明山以南六英里处,我们还以为埃尔库特罗不存在,又在本杰明山拐弯(其实,去埃尔库特罗最好在第一个路口左拐,即距离本杰明山以南六英里处)继续行驶,穿过看上去时而像月球,时而露出绿色田垄、总体上挺凄凉的风景,然后来到一个叫费里克斯的小镇,看到一个人双腿撑地、双手叉腰,矗立在车前咒骂我们,随后又有人告诉我们去埃尔库特罗得走某条路,然后拐到另一条路上,然后再到一个叫绿洲的小镇,这里跟绿洲完全不搭界,看上去似乎把这片沙漠所有的苦难都吸到它的店面里了,后来我们又从高速公路上下来,利马说索诺拉沙漠简直就是屎坑,鲁佩说如果换了她开车我们早到了,利马听了踩住刹车,从车里出来,让鲁佩来掌握方向盘。我忘了后来是怎么收场的,我们全都从英帕拉里出来活动了会儿双腿。我们能看到高速公路就在前方,有些小车在往北行驶,也许是去提华纳和美国,另一些向南开,朝埃莫西约或者瓜达拉亚拉、墨西哥城方向驶去。后来我们开始聊起了墨西哥城,晒着太阳(比较着我们晒黑的胳膊)、抽着烟、谈着墨西哥城,鲁佩说她什么人都不再想念了。她说出这句话后我也意识到,奇怪的是我也什么人都不想念了,但我懒得说出来。后来,除了我,他们全都回到车里,我一个人在那里使劲扔土块寻开心,虽然听到他们在喊我,但我就是不回头,甚至也没有往后挪动一步,最后,贝拉诺说:加西亚·马德罗,你要不上车就待在这里算了,这时我才回过头向英帕拉走去,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开很远,往回走时我心想基姆的车看上去多脏啊,试想基姆透过我的眼睛看着他的车或者玛丽亚透过我的眼睛看着她父亲的车,那情景是有些不堪。车的颜色在层层沙尘的包裹中几乎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