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5/8页)

“怎么着?”多田切入正题,“你说被逼干农活,到底被谁逼的?”

“父母呀!肯定的嘛!”本打算问裕弥的,回答他的却是由良。裕弥本人则难为情地垂着头。他仿佛全身上下都在诉说:自然不是干农活令我感到难为情,而是被父母逼迫,以及无法拒绝,这两样令我既难为情又痛苦。这是一个多愁善感且温柔的孩子啊,多田感叹。

“我跟他说过,教他清楚明白地跟他们说:‘我累了,不去了。’”由良似乎也挺为朋友担心的,“只怪裕弥太懦弱了。”

“我妈妈是为了我着想。”裕弥对着多田辩解说,“她说,‘蔬菜有益健康,而且在太阳公公底下干活强身健体。’”

“有一定的道理。”不忍心伤害裕弥,多田点点头,说道。

“可是,你也想吃肉的吧?”由良反驳说。

行天问裕弥:“肉,一点也不吃吗?”

“是。在学校吃午饭也把肉剩下来,因为我妈妈要求的。”

“哎哟!”行天似乎大吃一惊,“还真是奇遇呢!我也一直跟多田说‘想吃烤肉’,可他从来也没带我去过啊!差劲吧?‘想叫人干活先给人吃肉’,我说句抱怨的话也行吧?”

凭啥我非得带你上烤肉店啊。你几时让我瞧见过你干的活值一份肉钱?多田也想要抱怨他三四句,可还是使劲忍住了。一旦搭理起行天来,事情就没法往下说了。

裕弥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关于肉,他只说了一句:“偶尔也想吃一点。”可关于农活,他似乎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话语如同劈开岩石的水一般汹涌而出,“另外,茄子的蒂上带刺,采摘的时候相当痛。还有每三个月一次必须参加在小山内町的总部举办的住宿式锻炼营,那也很痛苦……”

多田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到了裕弥遍布伤痕的手上。还很细弱的手腕。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看起来有些粗糙。

“裕弥君帮忙干活的,莫非是HHFA的菜园子?”

“你怎么知道的?”裕弥似乎有一点吃惊,随即忧伤地笑了,“肯定知道的吧。因为就是待在南口转盘的那个古怪团体。”

“裕弥说,他最讨厌的就是南口转盘的宣传活动。”由良补充说。

裕弥点点头:“大人都说‘宣传’是重要的工作,可我不愿意站在什么南口转盘。我妈妈说,必须让大伙儿了解蔬菜的益处……可自从被朋友撞见之后,在学校在补习班,到处被人嘲笑,跟我正常说话的也就田村了。”

“喂,多田先生,有什么办法没有?”由良一脸严肃。

多田有些为难:“你说有什么办法……”

“这回又得在南口转盘作宣传了。”裕弥求助似的诉说着,“日期还没有确定下来,等那天到了,你能假装学校或者补习班的老师,把我叫出去吗?这样一来,我想我妈妈也只能放弃了。”

“他们能相信我是老师吗?”多田摩挲着长着邋遢胡子的下巴说。

裕弥盯着多田看了一会儿,说:“你打个电话给我就行。”

沉默了一阵子的行天问:“你爸呢,他怎么说?”

“他会偶尔打个电话来说,‘听妈妈的话,好好吃蔬菜。’他工作调动,一个人到外地去了,所以我想他不是很清楚。”

突然想到一点,多田问道:“裕弥君,HHFA现在依然采摘很多蔬菜吗?”

“是的。虽然最近好像卖不大掉了。有几个来菜园的孩子说,看到过大人偷偷把蔬菜扔掉。”

“不过,你们家是用HHFA的蔬菜做菜的吧?”

“是的,当然。”

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裕弥表示疑惑。想必也并没有使用量大到足以给人体带来坏影响的农药量吧?多田犹豫了半晌,只说了一句话:“回去告诉你妈妈,就说蔬菜还是仔细洗干净以后再烧比较好。”

春坐在多田的膝头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来,见她险些把额头撞到桌上,多田慌忙托住了她的头。

“我认为,就算让多田假装老师也没意义。”行天以冷淡的口吻对裕弥说,“你把这些告诉你爸,让他帮你吧。这样见效更快。”

“为什么?”由良不满地纠缠道,“负责假装的人,也可以是行天啊。行天,这种戏码你很擅长,对吧?”

“都说不行了。”行天冷冷地断言,“父母对待孩子,永远随心所欲。父母一旦决定这样做,老师再怎么叫他出去都毫无意义,哪怕是真正的老师。”

裕弥再一次垂下头去。多田抱着春,一只手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

“虽说不知道能否顺利做到,不过一旦知道了日期,就跟我联系。”

裕弥用还不习惯的手势郑重其事地接过了名片。行天朝多田投去责备的眼神。是想说我多管闲事吧。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但是,多田无论如何不忍心弃沮丧的裕弥于不顾。因为听了裕弥的话,使他联想到了行天儿童时代的境遇,想到了嘴里说着“是为你好”的同时伤害孩子、逼迫孩子的父母。现在,裕弥发出了求救信号,多田没法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