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CHANCE(第13/14页)
另外的两个女人来到了她的头脑里。布里塞伊斯和克律塞伊斯。阿喀琉斯和阿伽门农的玩伴。两个人都被描写为“有着可爱的面颊”。当教授念到那个词儿时(她一下子记不起那个希腊词儿了),他的前额变得红红亮亮的,而且像是正在把咯咯一笑强压下去。在那一刻,朱丽叶挺瞧不起这个教授。
那么,如果发现克里斯塔是一个更粗俗、更北方气质版的布里塞伊斯(克律塞伊斯),朱丽叶是不是也会同样地开始蔑视埃里克呢?
不过,倘若她走去公路那边,搭上了长途汽车,她又怎么能知道呢?
真的,她根本就没想搭乘那辆长途汽车。看来确实是这样的。没有了艾罗的阻梗,她领悟起自己的意图来容易得多了。她终于站起身又煮了些咖啡,然后倒进一只瓷缸,而不是艾罗收掉的那种小杯子。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都没感觉出自己腹中的饥饿,可是她检查了酒台上的那些瓶子,那必定是客人为守夜而带来的。樱桃白兰地、荷兰梨子烈酒、“添万利”、味美思。瓶子都打开了,但是里面的东西看来不怎么受人欢迎。而正正经经的酒水却只剩下了空瓶子,被艾罗排列在门边,那是杜松子酒、威士忌、啤酒和葡萄酒。
她往她的咖啡杯里倒进去些“添万利”,把饮料瓶子也带着走上台阶,进入了挺大的起居室。
这是一年里白昼最长的日子。可是周围的树木,毛茸茸的大常青树和红枝干的野草莓树,却遮挡住了落日的余晖。天窗使厨房里很明亮,可是起居室里的那些窗子却仅仅是墙上的几条长裂缝,在这里,黑暗已经开始在越聚越浓了。地板还没有完全铺好,一些陈旧的破地毯铺盖在一块一块的胶合板上,这个房间的装饰也很古怪,不成格局。大多数的垫子都胡乱地扔在四处的地上,两只跪垫,面子倒是真皮的,却不知怎么给划破了。有一把大大的皮椅子,是可以往后仰靠还附有脚垫的那种。一张长沙发,上面铺着条真正的却已经破破烂烂的百衲被,一台老式的电视机,一只用砖头木板搭起来的书架——上面没有书,只有几摞过期的《国家地理》,还有些销售广告和《大众机械学》。
艾罗显然还没顾得上打扫这个房间。在烟灰缸倾翻过的地方,地毯上有一摊摊灰迹。到处都可见到面包、点心的碎屑。朱丽叶寻思,她是不是该找个吸尘器出来——不知这儿有没有,可是又想到,即使能找到也很可能遇到什么麻烦——比方说薄薄的地毯没准会卷成一团被吸进机器里去。因此她仅仅是坐在皮圈椅里,在杯子里的咖啡少下去的时候再兑上些“添万利”。
海边的这个地方没有什么让她特别喜欢的。树太大,而且簇拥在一起,没有一点自己的个性——它们胡乱凑到一起就成了一片森林。山岭则过于巍峨都不像是真的,浮在乔治亚海峡水面上的那些岛屿又都硬装出一副风光宜人的架势,假模假样的。就拿这座房子来说吧,大而无当,斜天花板太多,连木工活儿也没完成,显得光赤赤且挺自以为是的。
那条狗时不时吠上一阵,倒不很气急败坏。也许是想进屋与人为伴。可是朱丽叶从未养过狗——对于她,狗与其说是伴侣还不如说是目击的证人,只会使她感到不自在。
没准那条狗之所以吠叫,是因为它察觉到了一匹鹿,或者是一只熊、一头美洲狮。温哥华的报纸上就刊载过消息,说是有一头美洲狮咬死了一个小孩,她想就是在这儿的海边。
出了户外,就得与怀有敌意、会袭击人的动物为伍,有谁愿意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Kallipareos,可爱脸颊的。她一下子想起这个希腊词儿来了。这个在荷马作品中闪光的词语居然被她钩索出来了。有了这个词的带引,她突然把学过的希腊语全都记起来了,这一切似乎都在密室里封闭了近六个月。由于她现在不教希腊语,她把它撂生了。
事情总是这样的。你把某件东西搁下了一阵子,有时候你到壁柜里去找别的什么东西然后你记起来了,于是你想,快要用得上了。于是它成了就在那里、就在壁柜里的一样东西,别的东西挤进来堆在它的前面、上面,最后你根本都不去想它了。
这东西是你的光辉宝藏。你却不去想它。一时之间你都不会认识到这是你的损失,如今,它已成为你几乎记不起来的东西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即使你并没有将它束之高阁,即使你每天都靠它维持生活,那又怎样呢?朱丽叶想到学校里那些年纪大一些的老师,他们大多对于自己所教的科目也并无多大的感情。就拿朱安尼塔来说,她选择了西班牙语是因为与她的名字有关⑧ (其实她的祖籍是爱尔兰),她想把这种语言学好,以便在旅行时派上用场。你不能说西班牙语是她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