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 情|PASSION(第9/14页)
格雷斯听着这些话,却几乎没有用心去想上一想。特拉弗斯太太身上所起的变化使她感到非常不安,她的躯体显得比以前笨重了,所有的动作也变得僵滞了,表现出的慈爱似乎很偶然很冲动,眼角透露出一种带泪的微笑。她嘴角那里像是沾了一层稀薄的壳,有点像是糖浆造成的。
医院是在三英里外的卡尔顿屯。铁路上方有一条高架路,他们开在那条路上速度快得惊人,格雷斯觉得开得最快时,车子真的是离开了路面,他们是在飞。路上几乎没有别的汽车,所以她倒不怎么害怕,再说这事也不是她管得了的。
尼尔认识急诊室的当班护士,他填完表格,让护士顺带看了看格雷斯的脚。(“活儿干得漂亮。”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于是他可以亲自去干下面的活儿——给格雷斯打针了。(“当时不觉得疼,但过一会儿会的。”)他打完针,护士回进那小隔间,说:“候诊室里有个人要接她回去。”
她对格雷斯说:“他说他是你的未婚夫。”
“告诉他这儿的事还没完。”尼尔说,“不,跟他说我们已经走了。”
“我已经说了你们在这儿呢。”
“不过等你回来一看,”尼尔说,“我们已经走了。”
“他说您是他哥哥。他会认不出停车场上您车子的吗?”
“我停在后院,在医生停车区那边呢。”
“脑子就是好使呀。”护士走时甩回来这么一句。
这时候尼尔问格雷斯:“你现在还不想回去,是吧?”
“不想。”格雷斯说,就像是检测视力时回答别人问她前面墙上是什么字似的。
她又一次被扶上车,只挂住前半部的凉鞋耷拉着,一屁股在奶油色的垫子上坐了下来。他们从停车场开上一条偏僻的后街,不走大路出了镇子。她知道他们是不会碰见莫里的。她用不着去想他。想梅维斯就更加用不着了。
后来,在叙述这段经历,她生命中的这一变化时,格雷斯会说——她的确就那么说——仿佛有一扇门在她身后哐地关上。可是在当时可没有哐的一声——有的只是从她那里发出的一波又一波的默许,至于其他那些人的权利,那就干脆被毫不踌躇地置于脑后了。
她对于那一天的记忆一直都是清清楚楚、历历在目的,虽然与她有关的那些部分有着不同的版本。
但即使是在那样的一部分细节里,必定有一些是她没有记准确的。
一开始,他们顺着七号公路往西开。在格雷斯的记忆里,公路上再没有第二辆车子,他们的速度与在高架路上飞行时可称不相上下。这一点不可能是真实的——路上必定是有人的,那个星期天早上回家的人,以及赶回家去与家人一起过感恩节的人,去教堂的人与从教堂回家的人。尼尔必定是会把车速减下来的,在他穿过村子或是绕过小镇的时候,以及在走上有许多弯道的老公路之后。她不习惯坐在车顶敞开的敞篷车里。风灌满了她的眼睛,控制着她的头发。那就给了她一种幻觉,似乎一直都是用同一种速度在迅疾飞行——并不疯狂,反而奇迹似的十分安详。
虽然她脑子里没有了莫里、梅维斯和家里别的人的丝毫痕迹,但是特拉弗斯太太的一些破碎影子却仍然留了下来,在盘桓,在用耳语说着些什么,发出了诡异的、使人羞愧的轻笑,在作出她最后的那句交代。
你当然知道是应该怎么做的。
格雷斯和尼尔没有说话,这是不消说的。就她所记得的,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必须高声尖叫才能让人听清你在说些什么。老实说,她所记得的,与她当时认为“性”应该是怎么一回事的想法与幻觉,全都混淆在了一起。这样的偶然邂逅,这样的无声却强有力的信号,这样的几乎是一语不发的飞行,在这里,她或多或少把自己设想为一名女俘。一名无忧无虑的降臣,体内除了涌流着欲念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们在卡拉达停了下来,走进了一家旅馆——这家老旅馆现在还开在那里。尼尔握住她的手,手指相互交叉在一起,并放慢自己的脚步以与她一拖一拖的步子相协调。尼尔带她走进酒吧。她认出那是一家酒吧,虽然以前她从未进过酒吧。(伯莱瀑布的小旅店没有领到执照——客人要喝酒只能在自己房间里喝,或是到路对面一个自称是夜总会的破棚子里去喝。)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样——一间挺大的密不通风的黑屋子,匆匆打扫后胡乱摆回去的桌子椅子,一股消毒剂的气味,却去不掉啤酒、威士忌、雪茄、板烟和男人的气味。
这儿一个人也没有——也许是下午开业的时间还未到。不过这会儿真的已经是下午了吗?她的时间观念似乎都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