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4页)
阿切尔意识到,坐在祖母身旁的奥兰斯卡夫人还在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她眼中的欢乐已经褪去,无比温婉地说:“当然了,奶奶,我们能说服他们满足他的愿望。”
阿切尔起身要走,他握着奥兰斯卡夫人的手时感觉对方正等待他提及那封没有回复的信。
她陪他走向房门时他问:“我何时能见你?”
“随时都可以,但如果你还想再看看那所小房子就要快点了。我下周要搬家了。”
他心中一阵剧痛,想起了那间点着灯的低矮会客厅中的点点滴滴。虽然时间不长,却充满了回忆。
“明天晚上?”
她点点头:“明天,可以,但早些来。我要出门。”
第二天是周日,如果她要在周日晚上“出门”的话,必定只能是去勒姆尔·斯特拉瑟斯夫人家了。他心中闪过一阵不快,不是因为她要到那里去(他很欣赏她不顾范德卢顿夫妇的目光随心所欲地来去自如),而是因为她在那种地方一定会见到博福特,而且她也一定早就知道会见到他——也许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去的。
“非常好,明天晚上。”他重复道,暗暗下定决心不会早到。只要他晚点到她家,要么就能阻止她到斯特拉瑟斯夫人家去,要么就在她出门后到达——总体而言,这无疑是最简单的方法。
他按响紫藤下的门铃时只是八点半而已,比计划早了半小时——但一种异常的坐立不安驱使他走到她门前。然而,他想起斯特拉瑟斯夫人周日晚上的聚会不同于舞会。她的客人仿佛为了减轻不雅似的,往往到得很早。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一走进奥兰斯卡夫人家的门厅就发现了那里放着帽子和大衣。既然她邀请了客人来吃晚餐,又为什么让他早来呢?纳斯塔西亚把他的衣服放在那些衣物旁,他仔细看了看,怒火逐渐转为好奇。他从来没有在上等人家中见过这么奇怪的大衣,只瞅一眼便能肯定两件都不属于朱利叶斯·博福特:一件是破旧而且乱糟糟的黄色宽松大衣,另一件是老旧褪色的披肩斗篷——有点像法国人称作“麦克法兰”的大衣。这件衣服似乎是为一个身形魁梧的人做的,显然被长年频繁穿着,绿黑色的褶皱发出一阵木屑的霉味,表明曾长期靠在酒吧墙上。大衣上放着一条破烂的灰色围巾和一顶颇像牧师帽子的奇特毡帽。
阿切尔扬起眉毛看着纳斯塔西亚想问个究竟,她也同样扬起眉毛,听天由命地用意大利语说了声“好了!”同时推开了会客厅的门。
年轻人马上发现女主人不在厅里,继而惊讶地看见火炉旁站着另一位女士。这位女士个子高瘦,仪态慵懒,穿着以环扣和流苏精心装饰的衣服,色调简单的格子、条纹和色块拼在一起,让人看不出设计风格。她的头发似要变白,但最终只褪为灰色,上面插着一把西班牙式梳子并裹着黑色蕾丝头巾,患有风湿的双手戴着缝补过的丝质手套。
在她身旁,两件大衣的主人们站在雪茄缭绕的烟雾中。两人都穿着晨礼服,显然早上穿上便再没有脱下。阿切尔诧异地认出其中一人是奈德·温赛特,另一位稍年长者阿切尔并不认识,那庞大的身躯宣告他正是“麦克法兰”大衣的主人。他虚弱、狮子般的头上长着皱巴巴的灰发,正挥舞着双臂夸张地比划,像外行的牧师向下跪的众人施以祝福。
这三个人一起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都注视着一束硕大的深红玫瑰,玫瑰以紫三色堇衬托,放在奥兰斯卡夫人常坐的沙发上。
“在这个季节这束花得多贵啊——不过当然,人们在乎的是它的情意!”阿切尔进门时,那位女士叹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他的出现让三人惊讶地转过身,那位女士走上前来伸出手。
“亲爱的阿切尔先生——我的半个侄子纽兰德!”她说,“我是曼森侯爵夫人。”
阿切尔鞠了一躬,她继续说:“我的埃伦收留我住几天。我刚从古巴回来,在那里和几位西班牙朋友一起过冬——他们真是讨人喜欢的显贵,是老卡斯蒂利亚最尊贵的贵族——我真希望你能认识他们!但我被我们这位好朋友卡弗博士叫走了。你不认识爱之谷社团的创始人阿加顿·卡弗博士吧?”
卡弗博士狮子般的头微微颔首,侯爵夫人又说:“啊,纽约——纽约——精神生活传到这里可真少啊!但看来你认识温赛特先生。”
“哦,是的——我认识他有一段时间了,但不是通过那个途径。”温赛特干巴巴地笑着说。
侯爵夫人责备地摇摇头:“你怎么知道呢,温赛特先生?精神随意而吹[26]。”
“随意——噢,随意!”卡弗博士声音洪亮地喃喃自语。
“请坐,阿切尔先生。我们四人刚才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便饭。我的孩子上楼换衣服了。她在恭候你,一会儿就下来。我们正在欣赏这些漂亮的花朵,她回来的时候一定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