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三十六章(第8/10页)

“您是上日内瓦?”

“不,去里昂。”我回答。

“啊!”谈话便这么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乘务员打开车门,让一个人上车,这人秃顶,穿着宽大的豌豆色大衣和颜色鲜艳的坎肩,拿着一根粗手杖、一只袋子和一把伞,肚子大大的,好不容易挤进车门。等这位典型的和气大叔在我和警官之间坐下以后,我没等他喘过气来,便问道:

“先生,您不反对吧?”

他一边咳嗽,一边擦汗,把一块绸手帕包在头上,回答道:

“没关系,请便,我的儿子经常抽烟,他现在到阿尔及尔去了,他整天吸烟呢。”这以后他便开始轻松地闲谈和聊天了。过了半小时,他已问完了问题,知道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听到我从瓦拉几亚来,便带着法国人特有的礼貌说道:“啊,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家51。”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是在土耳其还是在匈牙利。

我那位旅伴对他的问话回答得非常简单。

“先生是军人吗?”

“是的,先生。”

“先生到过阿尔及利亚?”

“是的,先生。”

“我的大儿子也去过,他现在还在那里。您也许到过奥兰?”

“没有,先生。”

“贵国也有长途马车吗?”

“在雅西和布加勒斯特之间有公共马车。”我回答得满有把握,毫不含糊。“只是我们的长途马车是用犍牛拉的。”

这使我的伙伴非常惊讶,他一定会起誓说我是瓦拉几亚人。在这个幸运的细节之后,连警官也放松精神开始聊天了。

到了里昂,我拿起手提箱,马上走进了另一个驿车办事处,爬上车顶座位,五分钟后,马车已奔驰在通往日内瓦的大路上。到了边境前的最后一个大城市,警察局前面的广场上坐着局长和文书,旁边还有几个宪兵,他们要在这里先行检查护照。我完全不符合护照上记载的特征,因此赶紧爬下车顶,对一个宪兵说:

“朋友,我跟您可以在哪儿马上弄到一杯酒喝?请告诉我,天气热得叫我受不了啦。”

“瞧,就在那儿,只有两步路,那是我的亲姐姐开的咖啡馆呢。”

“那么护照怎么办?”

“您给我,我把它交给我的伙伴;待会儿他会拿给我们的。”

一分钟后,我已与宪兵坐在他亲姐姐的咖啡馆里,开了一瓶博讷葡萄酒大喝起来。五分钟后,他的伙伴把护照送还我,我也请他喝了一杯,他向我敬了礼,于是我们像朋友一样走回马车。我第一次这么顺利。到了边境,那是一条河,河上有桥,桥那边便是皮埃蒙特的海关。法国宪兵在沿岸各处巡查,寻找早已出境的赖德律-洛兰,至少也要找到费利克斯·皮亚52;不过后来皮亚也像我一样拿了瓦拉几亚护照逃出了国境。

乘务员对我们说,这是要最后查验证件,需要很长时间,大约半小时,因此他劝我们到驿站的饮食店吃些东西。我们进屋后刚坐下,另一辆里昂的长途马车便到了,旅客开始下车,第一个下车的便是我的警官。哎哟,糟糕透了,我对他说过我是到里昂的。我冷冷地朝他鞠躬,他也还了礼,似乎有些惊讶,但没有说一句话。

宪兵来了,发还了护照,这时马车已经到了河对面。

“先生们,请各位步行过桥。”

我想,好,现在要出事了。我们出了饭店……上了桥——没有出事,过了桥——也没有出事。

“哈哈哈!”警官笑得前仰后合地说道,“终于出境了,真有意思,好像丢下了一块大石头。”

“什么,”我说,“您也……”

“看来您也一样吧?”

“得啦,”我打心里觉得好笑,答道,“我是直接从布加勒斯特来的,坐的是牛车呢。”

“算您幸运,”乘务员对我说,伸起一根手指警告我,“以后得小心一些。为什么那个小孩领您到了驿车办事处,您要给他两法郎酒钱?还好,他也是我们的人,他马上告诉我:‘那人一定是革命党,在里昂一分钟也不停留,弄到了座位这么欢天喜地的,给了我两法郎酒钱。’我对他说:‘别嚷嚷,这不关你的事,要是给哪个混蛋警察听到,他就上不了车啦。’”

第二天我们到了日内瓦,这自古以来就是被迫害者的避风港……米什莱在自己的历史著作中谈到16世纪时写道:“国王死后,一百五十户人家逃到了日内瓦;过了一些时候,又走了一千四百家。法国的流亡者和意大利的流亡者构成了日内瓦真正的基础,这是三个民族之间的出色避难所;这些人得不到任何援助,又怕瑞士本地人,只能依靠本身的精神力量维持生存。”

那时瑞士是一个集合点,欧洲政治运动中幸免于难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儿。革命失败后,它们的一切代表人物便在日内瓦和巴塞尔之间流浪,一群群起义者越过了莱茵河,另一些人则通过圣哥达山口或者侏罗山脉到达这儿。胆小的联邦政府还不敢公开驱逐他们,各州仍保持着作为避难所的古老而神圣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