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三十九章(第5/8页)
“哈哈……您知道这是我的任务,祝您愉快,再见。”
“算了,一切都可能发生,祝您愉快,再见。”
第二天我到了耶路撒冷街,这地方比勒诺尔芒小姐更为著名。起先接待我的是一个暗探似的年轻人,留着鬓髯和唇髭,全部举动都像一个先天不足的小品文作家,或者没有成名的民主派人士。他的脸色和眼神说明,那种对享乐、权力、财富的如饥似渴的想望已深深腐蚀了他的灵魂,那是我在西欧人脸上经常看到,而在英国人那儿从未看到的。他大概担任这差使还不久,因此得意扬扬,讲话时盛气凌人。他向我宣称,我必须在三天内动身,没有特别重要的原因不得推迟。他那傲慢的神色,那讲话的口气,那面部的表情,都使我不想跟他商量什么,便向他鞠了个躬,戴上帽子,然后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局长。
“局长只接见那些曾书面提出申请的人。”
“那我可以马上写。”
他按了铃,进来一个老门房,胸口挂一根链子,年轻人神气活现地对他说:“给这位先生拿些纸和笔。”一边向我歪了歪头。
门房把我带到另一间屋子。我在那儿给卡利埃写了信,要求他接见,以便向他说明,为什么我必须推迟我的行期。
今天晚上我收到了警察局的简单答复:“局长同意在明天二时接见某某人。”
第二天接待我的仍是那个讨厌的年轻人,他独自有一间办公室,因此我推测他是科长一类人物。他起步这么早,又升得这么快,如果上帝让他长寿的话,他一定前途无量。
这次他把我带进了一间大办公室,那儿在一张大桌子后面的大安乐椅上坐着一位又胖又高、满面红光的先生,这是那种经常叫热、吃得又白又胖、皮肤松弛的家伙,那双手胖乎乎的,保养得很好,脖子上紧紧围着一条颈巾,眼睛淡淡的,神色悠闲自得,这通常是那种安享荣华富贵的人才有的,这种人可以心平气和、无动于衷地面对各种暴行。
“您希望见局长,”他对我说,“但他不得不向您表示歉意,因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使他出去了。如果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我乐意为您效劳。这是椅子,请您坐下好吗?”
这一切他讲得从容不迫,彬彬有礼,眼睛略微眯着,脸上笑容可掬,使两颊的肥肉也鼓了起来。我想:“这是个老官僚了。”
“您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他稍微点了点头,像一个人在开始游泳时要做的动作,但他什么也没回答。
“我得到通知要在三天内动身。由于我知道,贵国内政部长有权驱逐外国人,不必说明理由,也不用进行调查,因此我不想问为什么驱逐我,也不想为自己辩护;但除了我的房子,我……”
“您的房子在哪里?”
“在阿姆斯特丹街14号……我在巴黎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很难马上丢下。”
“请问这是什么事,是关于房子还是……”
“这涉及罗特希尔德的银行,我必须通过它拿到四十万法郎。”
“什么?”
“大约十万多一些银卢布。”
“那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一笔可观的数目。”
“您需要多少时候才能办完这件事?”他问,更亲切地看着我,就像人们看橱窗里陈列的地菇烧野鸡。
“一个月到六个星期。”
“这时间太长了。”
“我的事得在俄国解决。也许还是多亏它的关照,我才不得不离开法国呢。”
“为什么这么说?”
“一星期前罗特希尔德告诉我,基谢廖夫对我的印象很坏。彼得堡政府大概想掩盖这件事,免得引起人们的议论;据我看是大使提出了要求,才把我驱逐出境的。”
“首先,”警察局这位受了委屈的爱国者装出郑重其事、深信不疑的表情说道,“法国不允许任何国家干预它的内部事务。我觉得奇怪,您的头脑里怎么会出现这种想法。其次,政府为了竭尽一切力量让饱受折磨的人民安居乐业,运用它所掌握的权力,从这个灾难深重的国家中,把那些辜负了它的好客精神的外国人遣送出境,这难道不是十分自然的吗?”
我决定用金钱反击他。这是最可靠的,正如对待天主教徒得用《圣经》的经文一样,因此我笑了笑,反驳道:
“为了巴黎的好客精神,我付出了十万法郎,因此我认为我们几乎已经清账了。”
这比我的“大笔款子”效果更好。他有些尴尬,停顿了一会儿以后说道:“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也是不得已。”一边从桌上拿起了我的案卷。这是那部作品的第二卷,它的第一卷我是在杜贝尔特手中看到的。他用胖胖的手抚摩着书页,像抚摩一匹温驯的马似的,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