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四十二章(第2/3页)

于是他开始筹划小船的事。这非出乱子不可——他会害得六七个自己的同胞和六七个意大利人送掉性命。劝阻他和说服他是不可能的。夜里找过我的两个军事领导人也与他一起来了。可想而知,这不仅会使所有的法国人遭殃,还会连累我们在尼斯的每一个人。霍耶茨基表示要让他放弃这计划,而且巧妙地办成功了。

霍耶茨基家有个不大的阳台,窗口直接面对海滨。早上他望见马蒂厄露出神秘的样子,在海岸上徘徊……霍耶茨基便向他做手势,马蒂厄看到后,向他表示马上就去,但霍耶茨基装得非常害怕似的,举起双手向他拍电报,表示危险已迫在眉睫,要他赶紧到阳台上来。马蒂厄向周围瞧了瞧,踮起脚偷偷走了过来。

“您还不知道吗?”霍耶茨基问他。

“什么?”

“一队法国宪兵到了尼斯。”

“您说什么?!”

“嘘……他们在找您和您那些朋友,还打算在我们这里一家家搜查——您随时可能被捕,千万别上街。”

“这是侵犯别国领土……我要提出抗议。”

“当然得提出,但眼前您还是躲一躲好。”

“我上圣海伦娜4找赫尔岑。”

“您发疯了!这是把自己送上门去,他的别墅就在边境上,又有个大花园,要是把您抓走,谁也不会知道,何况昨天罗卡已在门口看见两个宪兵。”

马蒂厄有些犹豫了。

“您从海上去找福格特,暂时藏在他家里,他也许会给您出主意,告诉您怎么办的。”

马蒂厄沿着海岸,也就是多走了一倍路,才到达福格特家,把霍耶茨基讲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福格特马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对他说:

“亲爱的马蒂厄,主要是一分钟也不能浪费。您必须在两小时内动身前往都灵——山那边有驿车经过,我给您定个座位,抄小路送您走。”

“我得回家拿些东西……”检察官有些踌躇。

“这比上赫尔岑家更糟糕。您怎么啦,是不是疯了?宪兵、暗探、奸细都在搜寻您……您却要回家跟您那个普罗旺斯胖女人亲嘴告别,好一个塞拉东5!管园子的!……”福格特喊道(他家的管园子人是一个瘦小的德国人,样子滑稽可笑,像好久没有擦洗的咖啡壶,他非常忠于福格特)。“快写,您要什么,衬衫,手帕,外衣……他给您把条子送去,如果您希望,他可以把您的杜尔西内娅6带来,你们要亲嘴要哭都可以,随你们的便。”

马蒂厄感激得拥抱了福格特一下。

霍耶茨基来了。

“快些,快些。”他露出大祸临头的脸色催促道。

这时管园子的回来了,杜尔西内娅也到了,现在只等驿车从山那边经过了。座位已经定好。

“您一定又在杀死狗、死兔子吧?”霍耶茨基问福格特。“多么糟糕的工作!”

“没有的事。”

“算了,您屋里一股臭味,简直像走进了那不勒斯的地下墓穴。”

“我也闻到了臭气,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大概地板下死了老鼠吧——哎哟,臭得要命……”于是他取下了搭在椅背上的马蒂厄的军用大衣。原来臭气是从大衣中出来的。

“怎么,您的大衣里藏着死耗子不成?”福格特问他。

“大衣里什么也没有。”

“哦,对了,我……”杜尔西内娅插口道,涨红了脸,“我给他准备了一块林堡奶酪7,放在大衣口袋里,让他在路上吃,奶酪不太新鲜了。”

“驿车上那些坐在您旁边的先生差点倒霉。”福格特喊道,哈哈大笑,这种笑法独一无二,全世界恐怕只此一家。“好吧,该动身了,走啊!”

霍耶茨基和福格特送走了这位鼓动家,让他前往都灵。

到了都灵,马蒂厄马上找内务大臣提出抗议。后者听了,又是生气又觉得好笑。

“您怎么认为法国宪兵会到撒丁王国抓人呢?您大概病了。”

马蒂厄说,福格特和霍耶茨基可以作证。

“您的朋友们是在捉弄您。”大臣说。

马蒂厄写信给福格特,后者回信讲了一大堆废话,内容我不清楚。但马蒂厄很生气,特别对霍耶茨基;过了几个星期,他写信给我时谈到:“在这些先生中,公民,只有您一人没有参加戏弄我的阴谋活动……”

这次事件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瓦尔地区确实爆发了起义8,群众闹得如火如荼,法国政府只是靠一贯的血腥屠杀才平息了叛乱。那么为什么马蒂厄和他的随身卫队尽管想尽办法,拼命学牛叫,还是找不到起义者,不能与他们汇合呢?他和他的同志们是一心一意要在那里赴汤蹈火,滚一身泥巴的,这点谁也不会怀疑,根本不会怀疑。这也完全符合法国人的精神,正如德尔芬·盖9说的,“他们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枪弹”,更符合“战斗的民主主义”和“红色共和国”的精神……只是为什么起义农民在左边,马蒂厄却要朝右边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