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一章(第7/15页)
我们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困难了。站在反动的污泥中,我们做不到,在它之外,又找不到一块土地。我们像童话中无所适从的勇士,站在十字路口等待。朝右走便得失去马,但自己可以保全;朝左走可以保全马,但自己会完蛋;朝前走,大家都会离开你;朝后走,这已经不可能,那儿的路已长满了青草。但愿出现一个魔法师或隐修士,可以替我们解决这个难题……
我们的朋友,尤其是俄国人,星期日晚上往往聚集在我们屋里。1862年,后者的数目大大增加了:商人和旅游者,新闻记者和各个部门(尤其是第三厅)的官员,纷纷前来参观博览会42。进行严格的选择是不可能的;我们只得未雨绸缪,要求熟悉的朋友换在别的日子聚会。但伦敦的星期日是虔诚而枯燥的,这常常可以使人放松警惕。
这些星期日在一定程度上也带来了灾难。但是在我谈这事以前,我先得介绍两三个出现在奥塞特大厦43简陋客厅中的我国特有的怪物。毫无疑问,这些从俄国来的活珍品比世界博览会上的俄国部分更加有趣,更加引人入胜。
……1860年,我收到了一封从干草市场的旅馆寄来的俄文信,写信的是几个俄国人,他们告诉我,他们是在尤利·尼古拉耶维奇·戈利岑44手下办事的,公爵秘密离开了俄国,“公爵本人到君士坦丁堡去了,但打发我们走另一条路。公爵吩咐我们等他,给了我们几天的生活费用。现在已过了两个星期,还没有公爵的消息,但是钱用完了,旅馆老板很生气。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又没有一个人会讲英语。”他们无计可施,因此要求我帮助他们摆脱困境。
我去看他们,解决了这件事。旅馆老板认识我,答应再等一星期。
五天以后,一辆豪华马车由两匹灰色花斑马拉着,驶到了我的大门口。我关照过仆人许多次,哪怕来的人坐着四匹马拉的马车,哪怕他说他是公爵,我上午反正不会客,但是我无法战胜他对贵族的马车和称号的景仰之心,何况这一次这两大优势兼而有之,因此过了一分钟,一个身材魁梧、肥胖,仪表堂堂,脸型像亚述人面牛45的绅士,便扑到了我身上,抱住我,为我照顾他的仆人向我表示感谢了。
这是尤利·尼古拉耶维奇·戈利岑。旧俄国残存的这种性格鲜明的大阔佬,我们祖国的这种活标本,我已好久没见到了。
他立刻跟我海阔天空谈了起来,那些事简直不像真的,但事实证明都是真的:他怎样吩咐一个世袭兵替他抄《警钟》上的一篇文章,怎样跟自己的妻子分手,世袭兵怎样向警察局告发他,妻子怎样不给他寄钱,沙皇怎样把他放逐到科兹洛夫,不准外出,这样,他决定逃出俄国,带着一个年轻小姐,一个家庭女教师,一个男管家,一个教堂领唱人和一个女用人,越过了摩尔达维亚边境。在加拉茨,他又弄到了一个仆人,这人可以结结巴巴地讲五种语言,但他觉得这人像个奸细……接着他又对我说,音乐是他的命根子,他打算在伦敦举办演唱会,因此希望认识奥加辽夫。
“这儿英……英国的税务机关收税可不……不轻呢。”结束他的高谈阔论以后,他又有些口吃地说道。
“对商品也许这样,”我说,“但对旅游者,税务机关是非常客气的。”
“我看不尽然,我就为我的鳄……鳄鱼付了十五先令呢。”
“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鳄……鳄鱼就是鳄……鳄鱼呗。”
我睁大了眼睛,问他:
“公爵,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您不带护照,却带了一条鳄鱼旅行?打算用它在边境上吓唬宪兵不成?”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亚历山德利亚散步,一个阿拉伯小家伙在出售鳄……鳄鱼,我看了喜欢,就买下了。”
“没有把这个小阿拉伯人也一起买下吗?”
“哈哈!没有。”
一星期后,公爵已住进了波切斯特街的一幢大房子,这是全城租金昂贵的一个区域。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违反英国人的习惯,命令从早到晚把大门敞开,那辆由两匹灰色花斑马拉的马车,也永远停在门口。他住在伦敦就像住在科兹洛夫,住在坦波夫一样。
当然,他没有钱,那是说,他只有几千法郎,只够应付伦敦生活的海报和扉页;这些钱他立刻花得一个不剩,但已经造成了假象,可以让他在今后几个月逍遥自在地过日子,这多亏了英国人的愚昧轻信,直到今天全欧洲的外国人还没能使他们吸取教训。
但公爵一帆风顺……音乐会开始了。海报上公爵的头衔使伦敦人惊讶不止,第二次音乐会便挤得满满的(在皮卡迪利大街的圣詹姆士大厅)。音乐会成绩辉煌。这支合唱队和乐队,戈利岑是怎么训练出来的,这是他的秘密,总之,音乐会不同寻常,非常出色。俄国歌曲和祈祷,喀马林民间舞曲和日祷赞美诗,格林卡46的歌剧片断和福音主祷文,一切都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