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一章(第6/15页)
我什么也不明白。
“难道您,我们这么热烈地爱着的您,您?……”
“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在上帝分上,告诉我:是或不是——您参与了彼得堡的纵火事件39吗?”
“我?”
“是的,是的,您,大家在骂您……至少都在说,您了解这个恶毒的阴谋。”
“真是胡言乱语,您居然认为这是真的吗?”
“大家都这么说!”
“这大家是谁?是那个尼古拉·菲利波维奇·帕夫洛夫40吗?”(我一时还不能想得很多!)
“不,是那些接近您的人,热烈地爱着您的人——为了他们,您必须证明您与这事无关,他们为您痛苦,他们等待着……”
“您自己相信吗?”
“我不知道。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找您,我等待着您的说明……”
“首先请您冷静一些,坐下来听我说。如果我秘密参与了纵火案,为什么您以为,只要您向我一问,我就会把真相告诉您?您没有理由,没有根据相信我……最好请您谈谈,我写的一切中有什么地方,有哪一句话,可以证实这种荒谬的指责?要知道我们不是疯子,以致会怂恿俄国人民在旧货市场上放火!”
“那为什么您不讲话,不公开声明您无罪?”她提出,眼睛里露出了思考和怀疑的神情,“您可以在报纸上申斥这些坏蛋,说您对他们的行为感到吃惊,您不同意这种做法,或者……”
“或者什么?唉,够了,”我对她说,笑了笑,“不必扮演夏洛特·科尔台41的角色啦,您没有匕首,我也不是在浴缸里。相信这种谰言,您应该感到害羞,我那些朋友更应该加倍害羞,至于我们,我们甚至羞于为这种事辩护,更不想给那些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落井下石,加重他们的罪名,这些人目前正处在秘密警察手中,但他们很可能与所谓纵火案毫无瓜葛,就像我们和你们一样。”
“那么您坚决不想为自己辩白?”
“不。”
“那叫我怎么给那边写信?”
“就把我们的谈话告诉他们。”
她从口袋里掏出最近一期《警钟》,念道:“在我们身旁发生的灾难的火海意味着什么?这是疯狂的破坏之火,还是用火来洗净一切的惩罚?是什么驱使人们采取这样的手段,这又是些什么人?对于一个不在那儿的人,当他把眼睛转向那块包含着他全部的爱,全部的生命的土地,只能看到无声的火光的时候,他内心的沉重是可以想见的。”
“这是一些可怕的、晦涩的句子,它们不能说明您有罪,也不能说明您无罪。请您相信我,您应该出来澄清事实,否则,请您记住我的话:您的朋友们和您的支持者便会离开您。”
……正如“俄国上校”是我们的成功的鼓手长,这位和平的夏洛特·科尔台成了我们与舆论决裂的宣告者,而且是双边的决裂。一边,反动分子抬起了头,称我们为恶魔和纵火犯,另一边,一部分年轻人抛弃了我们,仿佛我们已掉了队。我们蔑视前者,对后者感到遗憾和伤心,我们知道,无情的生活浪潮会卷走游得太远的人,只有一部分能回到岸边。
谣言越传越多,不久就登上了报纸,扩散到了全俄国。于是我们的刊物成了众矢之的,开始受到围攻。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些单纯、正直的人,那些根本不是革命家的人,怎样给报纸的造谣诬蔑弄得大惊失色,因为这对他们说来是完全陌生的。暴露文学一下子掉转枪口,变成了警察秘密侦查和暗探通风报信的文学。
社会本身也发生了转变。农民的解放使一部分人的头脑清醒了;可是另一部分人干脆对政治鼓动产生了厌倦情绪,他们向往过去的平静生活,对必须花这么多力气取得的酒菜丧失了食欲。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的毅力有限,我们的忍耐却是无限的!
自由主义的七年耗尽了激进情绪的全部潜力。从1825年起蕴藏和蓄积在头脑中的一切,在兴奋和欢乐中,在对未来的幸福的展望中消磨完了。半途而废的农民解放,对神经衰弱的人说来,却好像俄国已走得太远,也太快了。
那个时候,激进派正在兴起,理论上也如火如荼,越来越显露头角,使本来就惶恐不安的社会更加提心吊胆。它的突出之处就在于趋向极端,以致自由派和持温和发展观念的人,又是画十字,又是吐唾沫,塞住耳朵纷纷逃避,躲进了破旧肮脏、但业已习惯的警察的保护伞下。大学生轻举妄动,地主却不习惯听取别人的意见,这样两军对峙,势必发展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社会舆论刚有些生机,便暴露了它粗野的保守色彩,在宣称自己参与公共事务的同时,却怂恿政府竭尽全力实行恐怖手段和迫害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