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旧信选编 (《往事与随想》附录)(第10/14页)
一个农民,儿子给抓去当兵,家产给捐税等等盘剥一空,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找不到出路,您则注定了要在各国到处奔波,过颠沛流离的生活,终于使一部分人葬身海底,您与那个农民之间有什么不同呢?
我出生在农民的家庭,我完全知道,我们有多少家人,包括父亲方面的和母亲方面的,陷入了家破人亡的绝望的深渊,一辈子忍受着新老奴隶制度的各种蹂躏。您可以相信,这一切内心的痛苦记忆,在我投入斗争的时候,都曾对我发生过重要作用。您遭遇的不幸,加深了我的创伤,使它比任何时候更疼痛了;这种安慰尽管于事无补,徒然令人伤心,但是这新的仇恨(损害)将永远不会从我灾难的记录中消失。
让我们更紧密地团结起来,更好地度过这些苦难的岁月,与我们的敌人斗争到底;让我们用我们的力量,我们的言论,扩大和加强这愤怒的一代,对于这一代人,我们是不能靠爱和家庭生活使他们得到幸福的。
我自己也是父亲,而且快第二次当父亲了。我的妻子用自己的乳汁养活了孩子,我亲眼看到了他的成长。我知道,父爱是怎么样一种难以分割的感情,它每时每刻都在内心反复不断地培育下成长。在两年中,我总是感到,把我们与这个小家伙联系在一起的纽带是如何牢固,不可割断,好像它本身就包含着我们的生命的开始和终结,原因和目的。由此您可以理解,您的不幸在我心头引起了什么反应。
我为我们的巴枯宁痛哭的眼泪还没有干80,突然又得到了这轮船失事的消息。我从未想到会出这种事,前几天写信给夏尔-埃德蒙81时谈到您,我还出于一贯的讽刺挖苦拿您开玩笑。但今天这灾难使我悲痛万分,啊,凭我们流过的眼泪和血,我有权向压迫力量要求清算一切……啊,这么多的灾难,我简直不敢希望生前能得到偿还,只能像赞美诗作者一样呼号:谁能按照你给予我们的,让你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他便是有福的!
是的,赫尔岑,巴枯宁,我爱你们,你们始终在我的心中,尽管许多人认为这是一颗铁石般的心。在俄国人,在哥萨克(请原谅我用这说法)(?!)那里,我找到了更多的良心,更多的决心和毅力。而我们这些退化的叫喊者今天在暴力面前摇尾乞怜,明天如果掌握了权力,又会变成残忍的迫害者。
然而一切在崩溃,沉积,一切在颤动和准备战斗,浪在升高,眼看就会淹没反动势力的最后一个避难所。在乡村中,在原野上,到处出现了可怕的复仇,无形的敌人在烧毁粮仓,砍倒森林的大树,消灭野禽,发出威胁,有时还在步兵的刺刀和骑兵的军刀面前实施这种威胁。
啊,我的朋友们!快拭干你们个人不幸的眼泪吧,时间即将到来,如果理性不能最终把它推迟,如果它不能给人间带来平静,但它一旦到来,您将看到的事物会使您的心像石块一样坚硬,您将对自身的灾难再也无所感觉!握您的手。
皮·约·蒲鲁东
1851年11月27日于圣佩拉吉82
又,我正打算封上这信时,米什莱也来通知我。他已知道您的不幸。我们又一起悲叹了一会儿。我与他谈到了许多关于俄国和波兰的事,还谈到了耶稣会士,谈到了革命和您的小册子。83从欧洲的一头到另一头,一切有良心的人都能彼此理解……但是要提防一些特殊的小团体(阴谋集团)和伪装的预言家……
(二)
您14日的信直到18日才转到我这儿,当时我正忙于工作,手头堆着不少事。我无法更早给您回信。
利用这不多的空闲,我得衷心感谢您,在您着手您的《俄国评论》84时没有忘记我。我想,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我们是互相联系在一起的,我们有共同的希望和同样的憧憬。从欧洲的一边到另一边,同样的思想像闪电一样照亮着一切自由的心灵。不必交谈,不必通信,我们所希望的或不希望的是一样的——我们彼此是合作者。我现在无法给您写文章,但今天不能,明天会可能,不论如何,不论我活着还是死去,我希望成为《俄罗斯之星》的名誉编者之一。85
我们的景况非常困难!现在您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政府身上,我却相反,我注意的是被统治者。在抨击压迫者的专制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抨击解放者的专制?您看见过什么比人民的代言人更容易走向暴政的吗?您有时不觉得,受难者的偏执精神正如迫害者的狂暴作风一样讨厌吗?专制主义之所以难以根除,正在于它依靠的是自己的对抗者——我得说,自己的竞争者的内在情绪,因此真心热爱自由的作家,真正的革命之友,往往不知道应该把自己的打击指向哪里——指向压迫者一伙,还是指向被压迫者的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