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2)(第29/33页)

当安妮的情人们受死时,他正在朗伯斯,参加在这里审理的离婚诉讼案:这是审理的最后一天,必须如此。他的外甥理查德代表他去了塔丘,回来后向他报告了行刑的经过。罗奇福德表现得很有自制力,发表了一番口若悬河的演讲。他最先被送上断头台,砍了三斧头才终于完事;在那之后,其他人都不再多言。他们都说自己有罪,都说自己该死,但还是没有说为什么有罪;被留到最后、在血泊中站立不稳的马克大声祈求上帝的仁慈和人们的祷告。行刑人肯定稳住了自己,因为在第一次失误之后,其他人都死得干净利落。

从理论上说,事情已经完结。庭审记录已经归他掌握,将送往案卷司长官邸,或者保存,或者销毁,或是暂时搁置一旁,但死者的尸体是一个不洁的、急待处理的难题。尸体必须搬上马车,运进伦敦塔里:他不难想象那种情景,一堆纠缠在一起的无头死尸,犹如胡乱地堆在床上,或者就像战场上的尸体,被掩埋之后又重新挖了出来。进入城堡之后,他们的身上将只剩下衬衫,外套被扒下来,成为对行刑人及其助手的犒赏。紧邻锁链中的圣彼得礼拜堂的墙边,有一片墓地,几位平民将被埋在那里,而罗奇福德将独自前往教堂的地下。但是现在,死者身上已经没有显示各自身份的徽章,辨认起来有些困难。有位殡葬工说,把王后叫来,她了解他们身上的各个部位;但其他人都责备他,理查德说。他说,看守见得太多,很快就不再讲究什么礼法。“我看到怀亚特从钟塔的栅栏边往下看,”理查德说。“他对我打了个手势,我想给他希望,但不知道该如何向他示意。”

他会被释放,他说。但也许要等到安妮死后。

那一天似乎还有待时日。理查德拥抱了他,说,“如果她在位的时间更长,一定会把我们送去喂狗。”

“如果我们让她在位的时间更长,那就是我们活该。”

在朗伯斯,王后的两位代理人已经在场:到场的还有国王的代理人贝迪尔博士和特雷贡威尔博士,以及他的法律顾问理查德·桑普森。还有他自己(托马斯·克伦威尔),以及大法官和其他委员,包括萨福克公爵——公爵自己的婚姻情况十分复杂,所以他学习了一些教会法规,就像小孩服药那样囫囵吞枣;今天,布兰顿一直坐在那儿苦着脸,并在椅子上动来动去,而牧师和律师们则在细查详情。他们商讨了哈里·珀西的问题,一致认为他对本案没有用处。“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得到他的配合,克伦威尔,”公爵说。无奈之下,他们讨论起玛丽·博林,一致认为只好让她充当障碍因素;尽管国王也同样有责任,因为他无疑知道,既然他跟安妮的姐姐上过床,就不能跟安妮缔结婚约,对吧?我想在这个问题上存在着含糊之处,克兰默温和地说。她们是两姐妹,这很清楚,但是他得到过教皇的特许,他以为当时仍然有效。他不知道,对这么重大的事情,教皇是不能特许的;这一点后来才明确。

这一切太难以服人。公爵突然说,“嗯,你们都知道她是女巫。如果她对他实施法术骗婚……”

“我想国王没有此意,”他(克伦威尔)说。

“哦,他有,”公爵说。“我想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讨论此事。如果她对他实施法术骗婚,那么婚姻就无效,这是我的理解。”公爵抱着双臂,靠回到椅背上。

两位代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桑普森看着克兰默。没有人去看公爵。最后,克兰默说:“我们不需要公之于众。我们可以公布裁决,但不公开理由。”

大家松了一口气。他说:“我想,我们不用受到公开的嘲笑,这多少是个安慰。”

大法官说:“真相太过稀缺和珍贵,所以有时候必须严加保管。”

萨福克公爵飞快地返回自己的游船,一边大声说,他终于摆脱博林家的人了。

结束国王的第一桩婚姻时曾经久拖不决,而且闹得沸沸扬扬,在整个欧洲,不管是君王的政务会还是集市的广场上,都成为谈资。如果能顾全体面,那么这第二桩婚姻的告终会迅速而隐蔽,不被谈论,少为人知。然而它必须由全城市民和达官贵人来见证。伦敦塔是一座城。它是军械库、宫殿、铸币厂。各种工匠和官员来来往往。但可以派警察维持秩序,可以让外国人撤离。他把这项任务交给金斯顿。他难过地得知,安妮弄错了自己的死期,5月18日凌晨两点,她就起床祷告,并请施赈官和克兰默天一亮就过来,以便她能清洗罪行。似乎没有人告诉过她,每逢行刑当天的早晨,金斯顿天亮时一定会过来,提醒死囚做好准备。她不了解这种惯例,再说,她干吗要了解呢?金斯顿说,从我的角度看看吧:一天之内处死五个人,还要为第二天处死英格兰王后做好准备?城里的相关官员都不在场,怎么能给她执行呢?木匠们还在绿塔为她做断头台,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从王室成员的住处听不见那敲敲打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