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第10/22页)

在他们很吃力地干着这项工作的同时,他们的妻子却轻易地把这一夜工夫都消磨在花钱上了。这一夜之间,那十九位太太平均每人从那口袋里的四万元中花掉了七千元——

总共是十三万三千元。

第二天杰克·哈里代大吃一惊,他看出那十九位重要公民和他们的妻子脸上都重新现出了那种平和圣洁的快乐神情。他简直莫名其妙,也想不出什么取笑的话来,足以破坏或是扰乱这种气氛。所以现在就轮到他对生活感到不满了。他对这种快乐的原因私自做了许多揣测,但一经考查,通通都猜错了。他遇到威尔科克斯太太,发现她脸上那副平静的心醉神迷的神态时,他心里想道:“她的猫生猫崽了。”——

于是他就去问她家的厨娘,结果并没有这回事,厨娘也看出了那种喜色,却不知原因何在。在哈里代发现“老实人”毕尔逊(他的绰号)脸上也有那种狂喜神情时,他就断定毕尔逊有一位邻居摔断了腿。但调查的结果,这事情也不曾发生。格里戈利·耶次脸上那副抑制住的狂喜神色只能有一种原因——他的丈母娘死了:这次又没有猜对。“那么宾克顿——宾克顿——他一定是讨回了本来以为要落空的一角钱的债。”诸如此类,东猜西猜。他所猜测的事情,有些只好存疑,有些却已证明了分明是错误。最后哈里代自言自语道:“反正归结起来,今天赫德莱堡有十九家人暂时登了天堂,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来由,我只知道老天爷今天一定是休假了。”

有一个邻州的建筑师兼营造商新近到这个前途有限的镇上大胆地开办了一个小小的企业,现在他的招牌已经挂了一个星期了,始终还没有一个主顾,他很沮丧,懊悔不该来。可是现在他的运气忽然好转起来了。那些重要的公民的太太一个又一个地私自对他说:

“下星期一到我家里来吧——不过请你暂时不要声张。我们打算盖房子。”

那一天有十一家来邀请他。当天晚上他就给他的女儿写信,毁了她和一个学生的婚约。他说她可以找一个比那小子好一万倍的。

银行家宾克顿和其他两三位富裕的人物计划着盖乡村别墅——

可是他们从容地等待着。这类人物在小鸡还没有出壳的时候是不把它们作数的。

威尔逊夫妇筹划了一个新的盛举——

开一个化装舞会。他们并没有正式邀请客人,只是亲密地对他们所有的亲友们说,他们正在考虑这桩事情,并且觉得他们应该举行这个舞会——

“如果我们举行的话,那当然会请你参加。”大家都觉得很惊奇,于是互相议论道:“哎,他们简直是发疯了,威尔逊他们这对穷骨头,他们哪儿请得起呀。”十九家的主妇之中有几位私自对她们的丈夫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一直不声不响,且等他们把那个寒碜的把戏演过之后,我们再来举行一个像样的,准叫他们出洋相。”

时光如梭,那些未来的挥霍的预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任性、越来越愚蠢和胡闹了。照此情形看来,这十九家似乎是不仅是在领款的日子以前把这四万元全部花光,还要在这笔款到手的时候当真负债才行。有几家的人轻举妄动,不满足于纸上谈兵,竟真的花起来了——

用赊账的办法。他们买地、接受典当的产业、购置农庄、买投机的股票、买讲究的衣服、买马,还有各种其他的东西,先拿现款付利息,其余的他们定期付清——

以十天为期。随即这些人清醒过来,知道事情不妙,于是哈里代就看出许多人脸上开始流露出一种可怕的焦虑。他又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威尔科克斯家里的小猫并没有死,因为根本还没有生出来,谁也没有把腿摔断,丈母娘也没有减少,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真是个猜不透的谜。”

另外还有一个满脑子疑团的人——

柏杰士牧师。一连好几天,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似乎总有人跟踪,或是东张西望地寻找他。如果他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那十九家的人当中就一定有一位出现,鬼头鬼脑地把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悄悄说一声“礼拜五晚上在镇公所拆开”,然后就像犯了罪似的溜走了。他原来猜想着或许会有一个人申请领取那只钱袋——但这还是靠不住的,因为固德逊已经死了——

可是他再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大堆人来申请。最后到了礼拜五那个盛大的日子,他一共收到了十九个信封。

镇公所从来没有比这一天更漂亮过。大厅尽头的讲台后面挂满了耀眼的旗子,墙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旗子结成的花彩,楼座的前面也蒙上了旗帜,柱子上也裹着旗帜,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外来的客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来宾颇多,而且多半是与新闻界有关系的。全场坐满了人。四百一十二个固定的座位都坐满了,另外还在过道里临时放了六十八个座位,也坐满了;讲台的阶梯上也坐上了人,有几位显要的来宾被安排在讲台上,讲台前面和两侧的边缘摆成马蹄形的那些桌子后面坐着一大批来自各地的特派记者。全场的装束之讲究在这个镇上是空前的。有些服装价格颇高,有几位穿着这种华贵衣裳的妇女显得有点不大习惯的样子。至少本镇的人觉得她们有这种表情,之所以产生这种看法,也许是由于本镇的人知道这些妇女以前从来没有穿过这种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