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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魔鬼……”
这一摔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把他扶起来,让他站着。他是个小矮个儿,很轻捷。他推开我,愤怒地叫道:
“我的帽子?见你的鬼,给我帽子!我要冻坏了。”
我在雪地里找到他的帽子,拍了拍,戴在他那毛发竖起的头上。但他把帽子摘下来,抖了抖,用两种语言骂我,赶我走。
“滚蛋!”
突然,他猛地朝前走去,消失在暴风雪里。后来我又看见了他。他不走了,双手抱着已经灭了灯的路灯杆子,不停地说:
“列娜,我要死了……噢,列娜……”
显然,他喝醉了,要是我不管他,把他丢在街上,大概会被冻死的。我问他住在什么地方。
“这是哪条街呀?”他哭泣着喊道,“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一边搂着他的腰,领着他走,一边问他的住地。
“在布拉克区,”他嘟哝着,全身发抖,“在布拉克区……那边是澡堂,是家……”
他,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弄得我也走不好路。我听见他的牙齿在打战,发出某种声音:
“西丘沙维。”262他一边推我,一边嘟哝道。
“你在说什么?”
他停下来,举起一只手,声音清晰地说,我觉得他还说得很自豪:
“西丘沙维乌日杰面。”263
接着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呵气,摇晃着,差一点摔倒了。我蹲下来,把他背起来,朝前走。他把下巴紧贴着我的后脑壳,嘟哝道:
“西丘沙维……我可快要冻死了,啊,上帝……”
到了布拉克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住的房子。最后我们终于爬进一间厢房的穿堂里,这厢房隐藏在院子的深处,淹没在飞雪的旋风里。他摸索着房门,小心地敲了一下,并带着嘘声轻轻地说:
“嘘!轻一点……”
一个穿着红色睡衣的女人来开门,手里拿着点燃着的白蜡烛。她默默地站在一边,给我们让道,同时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长把眼镜,仔细地打量着我。
我对她说,这个人的双手好像冻伤了,必须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安排他睡到床上去。
“是吗?”她声音洪亮、清脆地问道。
“应把他的双手放在凉水里浸泡……”
她没有说话,只用长把眼镜朝屋角里指了一下,屋角的画架上是一幅画着河流和树木的风景画。我惊讶地瞧了妇女的脸一眼,那脸奇怪得毫无表情。她转身朝屋角的桌子边走去,桌子上点燃着一盏带粉色灯罩的灯,她就在桌边坐下来,并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牌“红桃J”,仔细地观察起来。
“您家里有伏特加酒吗?”我高声问道。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把纸牌摊在桌子上。我领回来的那个人则坐在椅子上,头垂得很低,冻红的双手耷拉在身体两边。我把他安放在长沙发上,开始给他脱衣服。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仿佛在梦中一样。长沙发上面的墙上挂满了照片,其中有一个带白丝绦蝴蝶结的金色花冠,颜色已显得暗淡,在白丝结的末端印着下面几个金字:
献给绝代佳人吉尔塔264
“见你的鬼,轻一点!”当我为这个人按摩双手时,他呻吟地说。
那个女人仍在专心致志地、不声不响地玩纸牌。她的脸是尖削的,像鸟嘴一样,瞪着一双呆板的大眼睛。瞧,她用两只少女般的小手拍打着自己蓬松得像假发一样的灰色头发,柔和而又响亮地问道:
“乔治,你见到米沙了吗?”
乔治推了我一下,赶快坐起来,连忙说:
“他不是到基辅去了吗?……”
“是的,是到基辅去了。”这个女人说道,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纸牌。我发现,她的声音单调而又毫无表情。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是吗?”
“啊,是的,很快。”
“是吗?”女人重复了一句。
乔治半裸着身体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个箭步跪在女人脚下,用法语对她说了些什么。
“我很安心。”她用俄语回答他。
“我迷路了,你知道吗?暴风雪,可怕的风,我以为我要被冻死了。”乔治急忙地说,并用手抚摸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他大概四十岁,一张红色的厚嘴唇,脸上长满胡须,显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他使劲地揉搓自己圆脑壳上猪鬃般的灰色头发,越说越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