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第8/25页)
棒球场。紧后边,靠右是一座带宽大凉台的房子。左边一个湖。湖水反映出灿烂的阳光。花坛。中午。热天。游戏场旁边,一棵老菩提树下,阿尔卡基娜,多尔恩和玛莎坐在一张长凳上。多尔恩的膝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阿尔卡基娜:(向玛莎)来,咱们站起来。(她们站起来)咱们并肩站。你二十二岁,我差不多大你一倍。叶甫盖尼·谢尔盖耶维奇呀,我们两个人谁显得年轻些?
多尔恩:你呀,当然喽。
阿尔卡基娜:你听见了吗?……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工作,我用感情,我永远活动,而你呢,你老待在一个地方,你不去生活……还有,我照例绝不操心未来。我永远也不想到老,也不想到死。该怎么样,谁也逃不过。
玛莎:可我呢,我总觉得自己已经生下来很久很久了。我拖着我的生命往前走,就像拖着一条无尽的铁链子似的……我时常没有一点点活下去的欲望。(坐下)当然,这是糊涂话。应该振作一下,把这些都给摆脱掉。
多尔恩:(低唱着)“把我的表白告诉她,把我的誓言转给她……”
阿尔卡基娜:而且,我还像一个英国人那么注重仪表。我永远叫自己整整齐齐的,就像大家常说的,无论是梳妆,无论是打扮,永远comme il faut 。我每逢出门,哪怕是只走到花园里来,你也永远看不见我穿着négligé 或者没有梳头。能够叫我保持年轻的,就是因为我从来不让我自己成为一个不整洁的女人,从来不像别的女人那么马马虎虎。(两手叉着腰,在游戏场上走来走去)你看我,看上去像只小鸡那么活泼;我还能演十五岁的小姑娘!
多尔恩:得啦,我得往下念啦。(拿起他的书)我们刚才念到了粮商和老鼠……
阿尔卡基娜:和老鼠,对了。念吧。(坐下)不,把书递给我,该我念念了。(接过书来,找他们刚才念到的地方)和老鼠……我找到了……(读)“实在的,时髦人物娇惯着小说家,把他们引到自己家里来,就和粮商在他的仓库里养老鼠一样的危险。然而这却很风行。所以,当一个女人挑选了一个作家,想要据为己有的时候,她就用恭维、赔小心和宠爱来围剿他……”这呀,在法国才是这样子呢,在咱们这儿,可没有固定的程序。一般来说,一个女人在俘虏一个作家之前,她已经是疯狂地爱上他了,我请你相信这一点。不必费事找太远的例子,就比如,拿特里果林和我来说吧……
索林:拄着他的手杖上。妮娜走到他身旁;麦德维坚科在他们身后推来一把空车椅。
索林:(用一种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怎么样?满意了吧?咱们今天高兴啊,说真的。(向他妹妹)看咱这多高兴!父亲和后母到特维尔去了,咱们现在有三整天自由的日子。
妮娜:(坐在阿尔卡基娜旁边,拥抱她)我多幸福啊!现在我整个是你的了。
索林:(坐在椅子上)她今天真美啊!
阿尔卡基娜:打扮得又漂亮,又有趣……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吻她)可是我们不要对她称赞得太多了,免得给她招来不幸……鲍里斯·阿列克塞耶维奇哪儿去啦?
妮娜:他正在游泳池那儿钓鱼呢。
阿尔卡基娜:他怎么钓不厌!(正想继续读下去)
妮娜:你读的什么?
阿尔卡基娜:莫泊桑的,《在水上》,我的乖孩子。(给她读了几行)底下的就没趣味,也不真实了。(合上书)我心里很不安。告诉我,我的儿子是怎么啦?他为什么这样忧愁,心绪这样坏?他在湖上待了好些天,我几乎见不着他。
玛莎:他心里苦恼。(向妮娜,羞怯地)请你把他写的剧本读几句给我听好吗?
妮娜:(耸耸肩)你想听吗?那多么沉闷哪!
玛莎:(抑制着自己的兴奋)他自己读起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发出光芒,他的脸色就变白了。他的声音美丽而忧郁,他的风度像一个诗人。
索林:的鼾声。
多尔恩:晚安!
阿尔卡基娜:彼得鲁沙!
索林:啊?
阿尔卡基娜:你睡着了吗?
索林:一点也没那么回事。
停顿。
阿尔卡基娜:你不好好治病,哥哥,这不对呀。
索林:我倒很愿意吃点什么药补补呢!可是医生不叫吃嘛。
多尔恩:六十岁还吃补药哇!
索林:人就是到了六十岁,也还想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