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2/32页)
停顿。
我一定会爱我的丈夫。
屠森巴赫:(向索列尼)我懒得再听你这些没有意思的话了!(走进客厅来)我忘记告诉你们了,我们炮兵连的新连长,威尔什宁,今天要来拜访你们。(坐在钢琴前边)
奥尔加:就请来吧,那我是非常高兴的。
伊里娜:他是个上年纪的人吗?
屠森巴赫:不,年纪也不能算太大。四十,至多也不过四十五。(轻轻地弹起钢琴来)据我看,是个正派人。不笨,这倒是一定的。就是话说得太多。
伊里娜:是个有趣味的人吗?
屠森巴赫:是,也还好。只是,他家里有太太、岳母和两个小女孩。他这是第二次结婚。他到处拜客,到处告诉人家,说他有一个太太,两个小女孩子。这他也会跟你们说的。他的太太简直是个疯子;梳着一条小姑娘似的长辫子,说话尽喜欢用夸张的字眼儿,只会成天高谈阔论,而且时常闹自杀,当然是成心要给她丈夫添烦恼的。要是我呀,像这样的女人,我老早就把她丢开了。可是他呢,他却忍受着,也不过诉两句苦就算了。
索列尼:(和契布蒂金走进客厅来)我一只手只能举二十五普特,两只手就能举八十甚至到九十五普特。因此我得出一个结论:两个人的力量,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一倍,应该是两倍,甚至还要多……
契布蒂金:(一边走着一边看报纸)防止掉头发……半公升酒精,滴上二钱石脑油精……溶化了每天擦……(记在他的笔记本里)我把它记下来。(向索列尼)喂,你听着,你拿一个带小玻璃管儿的瓶塞子,把瓶子口塞住……然后再捏一撮随便什么极普通的明矾……
伊里娜:伊凡·罗曼诺维奇,亲爱的伊凡·罗曼诺维奇!
契布蒂金:什么事呀,我的小女儿,叫人看着都痛快的孩子?
伊里娜:告诉告诉我,我今天为什么这样快活呀?我就像坐在一只张满了帆的船上,头上顶着一片辽阔的、碧蓝的天空,盘旋着许多巨大的白鸟似的。这是为什么呢?告诉我,为什么?
契布蒂金:(温柔地吻吻她的双手)我的美丽的白鸟啊……
伊里娜:今天早晨,我醒了起来,一洗好了脸,就忽然觉得把世上的事情都看清楚了,我觉得自己懂得了应该怎样去生活了。亲爱的伊凡·罗曼诺维奇,现在我什么都懂了。所有的人,无论他是谁,都应当工作,都应当自己流汗去求生活——只有这样,他的生命,他的幸福,他的兴奋,才有意义和目的。做一个工人,天不亮就起来到大路上砸石头去;或者,做一个牧羊人,或者做一个教儿童的小学教师,或者做一个开火车头的,那可都够多么快活呀……哎呀!不必说做人了,就是只做一头牛或者做一匹无知的马,然而工作,也比做一个十二点才醒,坐在床上喝咖啡,然后再花上两个钟头穿衣裳的年轻女人强啊……啊!那可多么可怕呀!这种想去工作的欲望,在我心里急切得就如同在极热的天气里想喝一口水似的。伊凡·罗曼尼奇,以后我如果不早早起来去工作,你就跟我绝交好了。
契布蒂金:(温柔地)那我就跟你绝交,当然就要跟你绝交了……
奥尔加:父亲从前把我们管教得七点钟起床成了习惯。现在呢,伊里娜睡到七点钟才醒,还得躺在床上想一堆心思,至少得躺到九点。你看她的神气有多么严肃!(笑)
伊里娜:你拿我当小孩子待惯了,所以一看见我的脸色严肃,就觉得奇怪。可我已经二十岁了!
屠森巴赫:向往工作的心情,啊,这我可真能体会呀!我一辈子也没有工作过。我生在彼得堡,生在一个冷酷的、游手好闲的城市,又是生长在一个不知工作为何物、不懂得任何艰难困苦的家庭里。我还记得,每逢我从士官学校回家,跟班的给我脱靴子的时候,我总是成心和他为难,可是我的母亲还在旁边看得扬扬得意,把我欣赏得心里发昏,要是看见别人对我不像她那样,她就觉得惊讶。家里连一点点费力气的事情,都提防着不叫我做。可是他们成功了吗,我怀疑!冰山上的大块积雪向着我们崩溃下来的时代到了,一场强有力的、扫清一切的暴风雨,已经降临了;它正来着,它已经逼近了,不久,它就要把我们社会里的懒惰、冷漠、厌恶工作和腐臭了的烦闷,一齐都给扫光的。我要去工作,再过二十五年或者三十年,每个人就都要非工作不可了。每一个人!
契布蒂金: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