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25/32页)

伊里娜:他们走了……(坐在凉台最下一级的台阶上)

契布蒂金:大家都忘记跟我说声再见了。

伊里娜:刚才你的心思跑到哪儿去了呢?

契布蒂金: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想到。活该了!反正我们马上就又见着了。我明天出发。是呀……我也只能再多待这么短短的一天了。再过一年,人家就要叫我退休了,那时候,我会回到这里,在你们附近这里度我的余年……离现在只有短短的一年,我就能领养老金了……(往口袋里放进一张报纸去,另外又掏出一张来)我回到你们身边以后,我会彻头彻尾地改变我的生活……我会变成那么沉静……可爱、有礼貌……

伊里娜:是啊,你真是应当改变改变你的生活了,亲爱的朋友。真的,你真应当试试……

契布蒂金:是呀。这我也感觉出来了。(低唱)“告诉我们,那你会做什么?说说,你会扮演个废物吗?”

库利根:你是改不过来的,伊凡·罗曼诺维奇!改不过来的!

契布蒂金:你教着我改呀,那我也许就改得过来了。

伊里娜:费多尔把胡子都剃掉了。我真不敢看!

库利根:为什么?

契布蒂金:我真恨不得把你现在这个样子说一说,可是我说不上来。

库里根 得了吧!这是一种风气,一种modus vivendi 。我们的校长把胡子剃掉了,我一做了学监,也就把胡子剃了。谁都觉得不顺眼,可是我一点也无所谓。我很满意。有没有胡子,我都一样满意。(坐下)

安德烈在背景的最远处,推着一辆摇篮车,里边睡着婴儿。

伊里娜:伊凡·罗曼诺维奇,我的亲爱的,我的好朋友,我心里不安得可怕。你昨天在大马路上,是不是?告诉告诉我,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契布蒂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一点也没有什么事呀。一些小事。(看他的报纸)没什么关系!

库利根:传言说是索列尼和男爵昨天在马路上碰见了,就在剧场旁边……

屠森巴赫:算了吧!真是的……(做了一个手势,走进房子)

库利根:就在剧场旁边……索列尼大概是攻击了男爵,男爵呢,叫他给逼急了,大概是向他说了几句冒犯的话……

契布蒂金:我不知道。这全是胡说的。

库利根:神学校有一个教员,在学生的一篇作文底下,批上“胡说”两个字,小学生看了半天没看懂,以为是个拉丁字呢,就把它读成了“腰子”……(笑)那真可笑得厉害……据人说,索列尼爱上了伊里娜,所以就恨男爵……这是很自然的。伊里娜是一个动人的姑娘。她甚至有点像玛莎,也那样爱幻想。只是,你呢,伊里娜,你的性格比她温柔。不过,玛莎的性格也很好。我爱她——玛莎。

从花园的深处,后台,传来呼唤声:“唔——唔!喂——喂!”

伊里娜:(战栗着)今天什么事情都叫我觉得害怕。

停顿。

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我的行李吃过午饭就要运走了。明天我和男爵结婚,而且一到明天我们就搬到砖窑去;后天我就已经到了学校里了,我们要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了。上帝会来帮助我吗?我一考上了小学教员的时候,我都快乐得、感动得哭起来了……

停顿。

大车一会儿就来拉我的行李来了……

库利根:这当然很好,只是,究竟还是不大严肃。这都不过是些空想,再说呢,也一点都不严肃。话虽如此,我还是至诚地祝你成功。

契布蒂金:(伤感地)啊!我的美丽的、可爱的、亲爱的伊里娜……你把我远远地超过去了,不可能追得上你了。像我这样的一只老候鸟,是再也飞不动的了,我落在后边了。飞吧,我的亲爱的,远远地飞吧,幸福吧!费多尔·伊里奇,你把胡子剃错了。

停顿。

库利根:就不要再提这个了!(叹气)等今天军队一走,生活就要又和从前一样了。无论别人怎么说,反正玛莎是一个出色的、端正的女人,我很爱她,我感谢上帝……人们的命运是各有不同的……间接税局里有那么一个叫作科兹列夫的,从前跟我同学;上到五年级。就叫中学给开除了,因为他永远不懂得ut consecutivum 是什么意思。现在他穷极了,又有病。我每次遇见他,总是对他说,“你好吧,ut consecutivum。”他回答说:“不就是这个样子吗,ut consecutivum。”……说着就咳嗽起来……我呢,正和他相反,我一直都是走运的,我幸福,我甚至得到了圣·斯坦尼斯拉夫二级勋章,而我现在又轮到教别人这个ut consecutivum了。自然,我聪明,比许多人都聪明些,但是,幸福并不打这上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