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27/32页)
安德烈:我认为,决斗的人,或者去看决斗的人,即或是以医生的资格去看,都简直是不道德。
契布蒂金:那只是你觉得罢了……我们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存在,我们只是幻想着是存在的罢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玛莎:大家就都这样整天的谈哪,谈……(走)像这种气候,像马上就要下的这种大雨,都还不够,还得整天听这些谈话……(停住了脚步)我不进屋子去,我受不了……威尔什宁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顺着园径走下去)候鸟已经向南飞了……(抬头看)不管你们是天鹅,还是家鹅……亲爱的鸟啊……幸福的鸟啊……(走下)
安德烈:我们家里就要空了。军官们都要走了,你也要走了;妹妹就要结婚了,家里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契布蒂金:还有你的太太呢?
安德烈:太太,不过是太太罢了。要说呢,她可也直爽、正派、善良,但是,所有她这些优点先不提,却有一点东西,竟使她降落到了浅薄、盲目、粗野的禽兽之列。无论如何,她不是一个人。我跟你这么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是我唯一能打开心来说话的人。我爱娜达莎,这是实情,然而我有时却觉得她庸俗得可怕。一到那个时候,我就糊涂了,就绝对再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爱她到这种地步,至少为什么我曾经爱过她……
契布蒂金:(站起来)我明天就走了,亲爱的朋友,也许我们永远也再见不着了,所以嘛,我想给你出一个主意:戴上你的帽子,拿起你的手杖,远走高飞,走,直奔前程,毫不回头。走得越远越好。
停顿。
不过随便你怎么做吧!都没有什么关系!……
索列尼和两个军官,从背景处经过;他看见了契布蒂金,又转身向他走来;那两个军官继续走过去。
索列尼:十二点半,医生!时候可到了。(向安德烈问候)
契布蒂金:马上就去。你们都真烦死人。(向安德烈)安德留沙,如果有什么人找我,就说我马上回来……(叹息)哎——呀——呀!
索列尼:“他还没有来得及‘哎哟’一声呢,熊已经扑到他身上来了。”(和医生并肩走着)你叹息什么,老头子?
契布蒂金:哼!
索列尼:身体怎么样?
契布蒂金:(生气的口气)像头牛那么结实。
索列尼:老头子心思担得不对劲儿。我也不想过分,我只要把他像只山鸡似的打倒,就完了。(从口袋掏出他那瓶香水来,往两只手上洒)我今天在手上洒了整整有一瓶子,可是它们还总是有味儿,有死人味儿。
停顿。
啊!对了……你记得这几句诗吗?“于是他,这个倔强的人,奔向了暴风雨,就好像他能在暴风雨里找到宁静一般……”
契布蒂金:是呀……“他还没有来得及‘哎哟’一声呢,熊已经扑到他身上来了。”(下,索列尼跟着下)
呼喊声:“喂!唔——唔!”安德烈和费拉彭特上。
费拉彭特:这是请你签字的几件公事……
安德烈:(烦躁地)叫我清静一会吧!不要打扰我吧!我求你!(推着摇篮车走开)
费拉彭特:公事嘛,当然是得签字的喽!(走到背景处)
伊里娜和戴着一顶草帽的屠森巴赫上;库利根喊着“喂,玛莎,喂!”横穿过舞台去。
屠森巴赫:我想,听见军队开走反倒开心的,全城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伊里娜:这是很自然的。
停顿。
我们这座城现在可要空了。
屠森巴赫:亲爱的,我去去马上就回来。
伊里娜:你要到哪儿去?
屠森巴赫:我得到城里去一趟,另外呢……我还得跟伙伴们告告别。
伊里娜:这不是真话……尼古拉,你今天为什么这样的走神儿?停顿。
昨天在剧场旁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屠森巴赫:(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一个钟点以后,等我回来,我们就又见面了。(吻她的两手)我的又美丽又温柔的伊里娜……(直看着她的脸)我已经爱了你五年了,然而我从来没有觉得是司空见惯了的,反而越来越觉得你美丽。多么美丽、多么迷人的头发呀!多么美的眼睛啊!明天我就要把你带走了,我们就要去工作了,我们就要富足起来,我的梦想也就都要实现了。你将来会是幸福的。可惜的是一样,只有一样:你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