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安(第8/17页)
他把孟青提抱在怀里,一边拍打着,一边哄着她,说,你这个丫头真是个傻子,这样的男人还留恋什么,趁早踹了,真是连我都不如。我结了婚才知道你的好,要不还是嫁给我吧。孟青提像截虫子一样缩在他怀里,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如祥林嫂一般把她喝了两瓶白酒的那个晚上讲了一遍又一遍,简直像放电影一样,放了一遍又一遍,她要强迫他看,她手头也只有他了。最后,李冬说,不早了该睡觉了,你一晚上已经说了一百遍了,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你不就是又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嘛。总之这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你心里比我还明白。你看你睡哪个卧室,我绝不乘人之危乱来。孟青提咬着牙忽地站起来说,你睡哪个卧室我就睡哪个卧室,我还要和你做爱,我要一晚上和你做五六次。李冬呵呵笑着说,我知道,你是想报复他,你看你,到头来还不是也这么俗,有仇必报。不过我绝对理解和支持你,今晚我舍命陪君子,你说几次就几次,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之一定让你解恨。
孟青提和李冬一晚上做了三次。做完第一次的时候她已经感到厌恶了,可是她硬是把自己从床上拎了起来,抖擞精神再次冲锋陷阵。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像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一样,尝试了以往所有没有尝试过的高难度姿势。她不时发出尖叫,却不是因为她真的兴奋了,她觉得自己在叫给别人听的,也不是给李冬听的,而是给张以平和那女人听的。他们两个就好像正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俩做爱,她就是做给他看的。她那么对他,可是,他居然这样对她。每想一次,她就凭空长出一点力气,以至于让李冬都有点招架不住了。做了三次她连这个男人的脸都不看,因为,今天晚上就是换了别的男人,她还是要这么做。这本身就是她一个人的战场,无论哪个男人都不过是一种背景。她边做边告诉自己,看吧,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不是也在出轨吗?那你为什么不能原谅别人出轨?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你和他根本就是一路货色,是一丘之貉。她要把自己比下去,绝不允许自己在张以平面前贞洁得像个烈妇,这样只能让她加倍失衡。
第二天是周末,李冬出门去了,她不想一个人回去,就继续赖在他家里。上午她起了床,洗了洗头发走到了阳台上。李冬家在二楼,房子是老式的四层小楼,阳台没有被包过,她就坐在阳台上晾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楼下走过了一个人,那人走着走着猛一抬头看到了坐在阳台上的孟青提,竟吓了一大跳。似乎没想到阳台上吊着个人,惶惶几步就走过去了。孟青提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索性把两只腿都搭下去,摆出一副要跳楼的样子。她像只蜘蛛一样在那里专等着来来去去的人一抬头看见她,然后吓一跳。但毕竟是二楼的缘故,虽有不少人看到她吊在那里,却并没有说要来救她。这种恶作剧耗去了她的一个白天,到黄昏的时候,行人渐少,她独自坐在那里还是不肯下去。这一天她真的是等着有人把她解救下去,她把自己当成人质一样挂在那里,就是想着任是谁把她救出去都好。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装在了笼子里的兽,然而这笼子,不是张以平给她的,也不是李冬给她的,是她自己做出来又囚禁了自己。
她坐在那里问自己,一个人究竟为什么会出轨。就她现在知道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张以平,他可以爱一个人,就可以用同样的力气去爱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反正他是都爱,因为每个女人身上都有能让他爱上的东西。他恨不得有三百六十五个女人,每个女人身上都有他需要的东西,他在三百六十五个角度上都能爱上。一种是她自己,她也出轨了,可是她就是和一百个男人出轨了,最后围绕的核还是那么一点,就是那一个男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她就不会出轨。她,并不是真心实意地在出轨。她突然就悲从中来,其实她和张以平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他是九段高手的话,她不过是个学步者。就是把她以前所有的男人都算进来,摞成一摞,排成一队,她也不过是个初学者。因为,她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背叛,她从来都只有爱一个人的能力。真正的东西,一点点就够了,与量无关。那么,她所做的这一切对他又有多少杀伤力?她根本就伤不了他。她想用这种犯罪性的刺激补偿自己,却是把射向他的刃齐齐掷回了自己。
月亮都出来了,她还坐在那里不想动,像个真正的囚徒一样。直到李冬回来了,才像摘豆荚一样把她从那里摘了下来。李冬把她扔到床上的时候,她突然看着他说,李冬,今晚我不和你做爱了,你就抱着我睡一晚上好不好。李冬看着她笑,怎么,报复完了就把我抛弃了?她突然就披头散发地坐起来,冲着他大叫起来,因为报复他一次我就绝望一次,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却还要和你做爱。李冬一怔,说,可是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她已经满脸是泪了,是的,是我自己愿意的,可是,这种形式根本救不了我,这只是一种形式啊。李冬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你居然这么爱他?她哗哗流着泪却努力对他笑着,她说,是的,我很爱他。李冬说,你以前不是也爱过别人吗,他又不是最后一个,总归会走出来的。她说,不是的,不一样的,你不明白的,什么都是有收梢的,什么都不是无边无际的。我现在就想对一个人从一而终。李冬走过去摸着她的头发说,女人,谈恋爱是为了让你自己幸福,不是让你找信仰的。我知道,你在他身上试图完成你那点夭折的信仰,可是你得明白,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