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4页)

第二天她又来了,而且看上去糟透了,爱丽丝直想扇她耳光。然而她说的却是:“把裙子脱下来,我来给你把袖口缝上。”维奥莱特每次都穿同一条裙子,爱丽丝真受不了她袖子上的开线,还有那件外套衬里的地方至少裂开了三处。

维奥莱特穿着套裙坐下,披着外套,爱丽丝则用最密的针脚补好那只袖子。维奥莱特立即摘下了帽子。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来这儿伤害我的。后来我以为你是想表示慰问。再后来我以为你是想感谢我没叫警察。可那都不对,是不是?”

“我得找个地儿坐下来。我以为我能在这儿做到。心想你能答应我,你也的确答应了。我知道我没给乔多少理由,让他不往大街上跑。可我想看看,他宁愿我是怎样一种女孩。”

“蠢货。他宁愿你十八岁,就是这个。”

“不。还有别的。”

“你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别指望我来帮你。”

“他们在一起的事,你并不比我知道得更多,而你每天都看见她,就像我每天看见乔一样。我知道我的脑子在哪儿。你的呢?”

“少训我。想训我可没门儿。”

爱丽丝熨完了床单、开始熨第一件衬衫的时候,维奥莱特敲响了她的门。在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她曾经把烙铁的尖头伸到一件男人的白衬衫的接缝里。湿度刚刚好,衣料熨得平平整整的,再用淀粉上浆。那些衬衫现在都成了下脚料了。抹布,月经布,绑在管子接头处防冻的破布,隔热手套,试烙铁和裹烙铁把的布片。甚至成了油灯的灯捻儿、刷牙用的盐口袋。现在,她优雅、精心地料理着自己的女式衬衫。

两对枕套摞在桌子上,摸上去还是热乎的。两张床单也是。也许,下个星期再熨一熨窗帘。

到现在,她已经能辨认出那敲门声了,而且不知道自己听到它的时候是迫不及待呢,还是非常生气。她也不在乎。

维奥莱特来做客的时候(爱丽丝从不知那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有什么东西敞开了。

黑帽子让她的脸显得更黑了。她的眼睛好像银币一样圆,但是也能突然间眯成一条缝。

那个东西就是爱丽丝跟她在一起时的感觉和说的话,同别人在一起时就不一样。跟“暴力”待在一块儿,她很无礼,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省着。似乎在她们之间不需要、也没必要道歉和讲礼貌。然而她们之间有别的什么——坦诚吧,大概是。那种疯子向非疯子要求的坦诚透明。

维奥莱特的外套衬里现在补好了,袖口也缝牢了,她只须注意一下自己的袜子和帽子,看起来就正常了。爱丽丝微微叹了一口气,为她唯一盼望着的来访者开了门,觉得自己很不可思议。

“你好像冻坏了。”

“快冻病了。”维奥莱特说。

“走路能让你病在床上起不来。”

“那敢情好,”维奥莱特答道,“我要是能让我的身体、而不是脑子病倒,就什么麻烦都没了。”

“那谁来给那些婊子做头发?”

维奥莱特大笑起来:“没有人。也许没有人来做,也没有人会发现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比一个发式要多。”

“她们只不过是些女人,你知道。像我们一样。”

“不,”爱丽丝说,“不,她们可不一样。跟我不一样。”

“我不是说职业。我是说女人。”

“噢,得啦,”爱丽丝说,“咱们别说那个啦。我给你沏点茶去。”

“别人对我不好的时候,她们可待我不错。我和乔就靠着她们吃饭呢。”

“别跟我说那个啦。”

“什么时候我快闹饥荒了,或是需要零花钱,我就能在她们的脑袋上随便干上一整天。”

“别说了,我说过了。我不想听这个,也不想知道她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要不要茶?”

“要。好吧。为什么不呢?你怎么就不能听呢?”

“噢。男人。龌龊的生活。她们难道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斗吗?你给她们做头发的时候,就不怕她们可能开斗吗?”

“只在她们清醒的时候做。”维奥莱特笑了。

“哦,那好吧。”

“她们分享男人,和他们斗,也为了他们互相斗。”

“哪个女人也不应该那样生活。”

“对。哪个女人也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