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克与《阿尔瑟斯特》(第10/13页)

格鲁克改革的原则是人所共知的。1769年,在著名的《阿尔瑟斯特》序言中,以及在1770年写的一封不太著名,但同样值得关注的谈论《帕里德与爱琳娜》的信中,他陈述了这些原则。这里我就不细述这些经常被人引用的原则;我只希望评述几个方面,以证实格鲁克的歌剧如何回应他那个时代思想家们的愿望。

首先,格鲁克宣称他没有创造新型音乐,而是创造了新型音乐戏剧。他把这一创造的主要荣耀归功于卡尔查比奇,后者“依据全新的计划构思了抒情性戏剧,所有华丽的描述,无用的对比、冷漠、虚假的说教都被取消了,代之以有趣的场景,强烈的感情,简单的表述语言,以及富于变化的表演”。他的改革关注的是戏剧,而不是音乐。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付出了一切努力:

“人声、乐器,以及所有的声响,甚至沉默本身,都应该记住一个目标,那就是表现力。文字与音乐的结合应该非常紧密,以至于音乐同诗歌一样,都属于对方。”

结果是格鲁克寻找新的创作方法(但他不承认这是新的音乐):

“当我创作一场戏时,我尝试为它找到宽广、有力的表现手法;我尤其希望它每一部分之间都有联系。”

这种对整部作品的统一和连贯的关注正是拉莫所缺少的,但它在格鲁克身上却如此强烈,竟至他不大相信旋律与和声的表现力,这是非常奇怪的。

他对克朗赛兹这样说到:

“作曲家们徒劳地在组成一首歌曲的音符中寻找情感的表达。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一位作曲家尽管拥有和声资源,但这些常常不能满足他的需要。”

对格鲁克而言,格外重要的是一段音乐的位置;通过一首曲调与其前面或后面的曲调形成的对比或联系,通过为之伴奏的乐器的选择,他取得了想要的戏剧效果。他的主要作品情节的安排很紧凑,如《阿尔瑟斯特》的第一幕、第二幕,以及《奥菲欧》与《伊菲姬尼在陶里德》的第二幕,尽管偶尔也有一些不协调的片断,但仍很难把其中任何一首歌曲搬离原位,因为整部戏就像一根牢固连接的链条。

格鲁克在戏剧世界的进步是稳健的。他把自己的角色局限为一名音乐家,“给予诗歌一些帮助,目的是加强情感的表达以及场面的趣味性,而不会打破剧情或是用过多的装饰阻碍剧情的发展。”在一段著名的文章中,他写道:“音乐提供给诗歌的东西,应该与明亮的色彩和光影的协调提供给绘画的东西是一样的——它应该赋予诗歌中的角色以生命,但却不会破坏其外形。”这是一位急于用其天赋为戏剧服务的作曲家公正不倚的典范。无疑,这种公正不倚对音乐家而言似乎有些极端,但在戏剧作者眼中,却是令人钦佩的。不管怎样,它违背了当时的法国歌剧。后者如卢梭描绘的那样,具有错缩复杂的音乐和庞大笨重的伴奏。

人们怀疑这是否是在粉碎艺术。但是,格鲁克否认了这种观念,指出他的方法会把艺术带回美的境界。因为,正如卢梭所说,美不仅包括真实,还包括单纯:

“单纯,真实,以及自然是所有艺术创作中美的根本基础。”

他又在别处说道:“我相信我的绝大部分作品都接近于找出高贵的单纯。”(摘自1769年他的写给图斯卡尼大公的一封信)。

与狄德罗一样,格鲁克把古希腊悲剧当做他的主要典范。他说:“评判我的音乐不能依据把它在一个房间中用羽管键琴演奏。”它不是沙龙音乐;它是为同古希腊戏院一样宽敞的空间设计的音乐:

“那些灵魂只局限于耳部的、脆弱的业余爱好者们或许会觉得某首歌曲过于粗糙,或者某个乐段过于突出,或者设计得很糟糕;他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音乐,处在特定的情景中,可能是富有高贵的表现力的。”

与用壁画法作画一样,人们必须从远处观赏这种艺术。如果有人批评格鲁克的音乐中的某个乐段,他会问:

“它是在剧场里令您感到不满意吗?不是?那么好,这就足够了。如果我在剧场里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那么我就达到了我的全部目的;我向您保证,如果我的音乐在沙龙或音乐厅里听起来不太令人满意,这是无关紧要的。您提出这个问题,就像一个人,他身处残废军人墓园顶的长廊里,向下面的艺术家喊到:‘嗨!先生,您在下面画的是什么?是鼻子还是胳膊?看起来哪个都不像!’这位艺术家有充分理由答复:‘为什么您不下来看看自己判定一下呢!’”

透彻理解格鲁克艺术的格雷特里这样说道:“这里,一切都应该是规模宏大的,因为画面是应该从远处欣赏的。音乐家只是以大概的方式进行工作,这里没有急奏。歌曲几乎总是以音节为构成单位的,和声和旋律必须定义清楚,配器应该摒弃所有精致的细节。这样,它就像用一把扫帚作画一样。如果台词只是表达一种含义,一段音乐只是展示情感的统一,那么音乐家就有权力——实际上是不得不——只使用一种韵律或是节拍。格鲁克真正伟大的时刻,是当他把乐队和演唱局限于一种表达方式,从而限制了这两者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