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8页)
鲍勃是母亲的第三任丈夫,但“第三次会是好运”这个谚语在这儿没用了。早在我们搬去普雷布尔县之前,母亲和鲍勃已经开始争吵了,而他们之间的争吵往往让我在睡觉的时间之后很久都难以入睡。他们互相说的那些话是朋友和家人间绝不应该说的:“去你妈的!”母亲有时会对鲍勃说“滚回你的拖车公园去吧”,说的正是鲍勃在他们结婚前的生活。有时候母亲会把我们带到汽车旅馆去躲上几天,直到阿嬷或阿公说服我母亲去面对自己的家庭问题。
母亲身上有很多阿嬷的那种激情,也就是说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家庭争端中的那个受害者。这也意味着她经常将普通的不和上升到本不应达到的程度。在我二年级时的一次橄榄球比赛中,一个高大又肥胖的母亲咕哝道为什么在上一回合中拿球的是我。母亲在露天看台上坐在这位母亲的后一排,无意间听到了这句评论,然后告诉她我拿到球是因为我和她家孩子不一样,我不是一个被胖子母亲养大的胖子。当我注意到场边的骚动时,鲍勃正在费力地把我母亲拉开,而我母亲的手里还揪着这位母亲的头发不放。那场比赛后,我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回答道:“没人能对我儿子评头论足。”
在普雷布尔县,阿嬷和阿公远在45分钟的车程之外,母亲和鲍勃之间的争吵就成了大呼小叫。大部分情况都是关于钱,虽然对于一个收入加起来超过十万美元的俄亥俄农村家庭来说,因为钱发愁很难说得过去。但是他们还是争吵,因为他们买了一堆不需要的东西——新汽车、新卡车还有游泳池。当他们短暂的婚姻走到尽头时,他们已经欠了好几万美元的债,而且欠的钱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当时钱的问题是离我们最远的问题。母亲和鲍勃也从不使用暴力,但这一点也慢慢地改变了。有天夜里我被玻璃破碎的声音吵醒了——那是母亲在朝鲍勃扔盘子——然后就跑下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鲍勃那时正把我母亲摁在厨房的柜台上,而母亲则在对他又打又咬。当母亲落到地上后,我就跑过去伏在她的膝前。鲍勃靠近的时候,我站起来在他脸上打了一拳。鲍勃后退了一步(我当时以为他是准备还我一拳),我就双手护头躺在了地上,准备迎接他一拳。可是那一拳却没有落下来——鲍勃从不是肢体上暴力的人——而我的干预不管怎样终止了这场争斗。他走到沙发那边,安静地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墙壁;母亲则和我温顺地上楼睡觉去了。
母亲和鲍勃之间的问题是我所接受的第一堂关于如何解决婚姻冲突的课。给读者举例几条:能大喊大叫的时候就不要用正常音量说话;如果争吵变得非常激烈,掌掴拳打也无何不可,只要不是男的先动手就行;如果所有的招式都没用,带上自己的孩子们和狗到当地的汽车旅馆去,而且切记不能告诉你的另一半到哪儿去找你——如果知道孩子们在哪儿的话,他或她就不会那么担心了,离家出走也就起不到效果了。
我在学校的成绩开始变得糟糕起来。许多个晚上我都是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因为家里面的声音:家具摇晃的声音、重重跺脚的声音、大喊大叫的声音,有时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总是既疲倦又压抑,稀里糊涂地过完在学校的一天,心里面还在想着家里面有什么在等着我。我只想躲在一个可以安安静静地坐着的地方。我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因为这太难为情了。而且尽管我讨厌学校,我更讨厌的是家。每当老师说我们在放学铃响之前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来收拾自己桌子的时候,我的心就沉了下去。我盯着钟表看,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定时炸弹。就连阿嬷也不知道事情已经变得有多么糟糕。我成绩的下降是第一个迹象。
当然了,并非每天都是如此。但即使当我家从表面看起来平静的时候,那种弥漫着的紧张气氛也让我丝毫不能放松戒备。母亲和鲍勃再也不会对彼此和颜悦色,也不再对我以及琳赛好言好语。你永远不会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就能把一顿平静的晚饭变成一场激烈的争吵,也不知道是小孩子犯的什么错,就能从房间的另一头扔来一张盘子或是一本书。那时我们的生活就好像是在地雷阵中一样——只要迈错一步,就会爆炸。
直到我人生中的那个阶段,我还是一个非常健康结实的小孩子。我经常锻炼,而且虽然没有特别在意自己的饮食,本来也不必在意。但是,那之后我的体重开始增加,到了五年级开始的时候已经算是个小胖子了。那时我经常感到身体不舒服,经常向学校的护士抱怨说自己的肚子特别疼。虽然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其实家里的创伤显然已经影响到了我的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