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9页)
并不是说所有的白人工人阶级都生活在挣扎之中。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知道,在白人工人阶级存在着两套不同的道德观念和社会压力。我的外祖父母所代表的是一种:老派、默默的忠诚、自力更生、勤奋努力。我母亲和我们社区越来越多的人所代表的则是另一种:消费主义、与世隔绝、愤怒、不信任他人。
那时有很多人(现在也是)过的是我外祖父母那样的生活。有的时候是从最不起眼的地方看出来的:就算四周的家庭从里到外都是一团糟,那位上了年纪的女邻居仍勤勤恳恳地料理自家的花园;那位和我母亲一起长大的年轻女人,每天都回到那个社区去帮自己的母亲度过晚年。我这么说并不是往我外祖父母的生活方式上贴金——据我自己的观察,他们的生活也是充满了各种问题——而是想说明,我们社区里面的很多人本来也该陷入挣扎之中,但却活得特别成功。
我们社区有许多完整的家庭,许多人家的晚饭餐桌上都是一片祥和,许多小孩子用功学习并且坚信会实现属于自己的美国梦。我许多朋友都在米德尔敦或附近过上了成功的生活,建立了幸福的家庭。他们并不是问题所在,而如果各位读者相信统计数据的话,这些完整家庭的孩子也有着充分乐观的前景。
我经常穿梭在这两个世界之中。感谢阿嬷,我所看到的并不仅仅是我们社区最坏的一面,而我相信正是这救了我。只要我需要,那里总有一个安全的地方,总有一个深情的拥抱。可惜的是,我们邻居家的孩子们却没有。
有次星期天的时候,阿嬷答应帮忙照看莉姨家的孩子们几个小时。莉姨十点钟的时候把孩子们送了过来。可是我却要去杂货店上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八点那讨厌的一班。我和孩子们玩耍了45分钟,十点四十五的时候就动身去上班。每次离开这两个小孩的时候,我都非常心烦意乱——甚至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我当时想要的仅仅是和阿嬷还有那两个小孩度过那一天。我和阿嬷说了,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阿嬷并没对我说“别他妈抱怨了”,而是告诉我她也希望我可以留在家里。阿嬷很少有这样对我感同身受的时候。“但是,如果你想要那种可以在周末与自己家人一起度过的工作,你就得去上大学,然后有所成就。”这就是阿嬷的睿智之处。她不仅仅是干巴巴地说、咒骂或是提出要求,而是向我展示了希望——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享受周日的下午时光——而且给我指示出通往希望的道路。
大量的社会科学都证实,一个充满爱的稳定家庭能带来积极的效果。我能随便列举出十几个研究来证明,阿嬷的家不仅给我提供了一个短暂的避风港湾,更给我带来了美好生活的希望。描述“适应性强的儿童”——即那些来自不稳定家庭的孩子,因为有一个慈爱的成年人提供的社会支持而最终取得了成功——这一现象的书籍浩如烟海。
我知道阿嬷对我有好处,但这可不是因为哈佛大学的什么心理学家如是说,而是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回顾一下我在搬到阿嬷家之前的生活。三年级上到一半的时候,我们离开了米德尔敦,也离开了我的外祖父母,和鲍勃搬到了普雷布尔县;在四年级末,我们又离开了普雷布尔县,搬到了米德尔敦麦金莱街上200街区的一间连栋屋;在五年级末,我们又离开了麦金莱街上的200街区,搬到了麦金莱街上的300街区,那时奇普虽然从未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已是我家的常客了;到了六年级末的时候,我们仍住在麦金莱街上的300街区,但奇普已经被史蒂夫取代了(而且那时有太多讨论是关于搬到史蒂夫家去);到七年级末的时候,麦特又取代了史蒂夫,而母亲也准备搬到麦特家,并希望我能和她一起搬到代顿;等到了八年级末的时候,她又强烈要求我搬到代顿去,而我虽然在父亲家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九年级末的时候,我搬到了肯的家和他——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以及他的三个孩子一起住。除此种种,还有挥散不去的药物滥用,还有家庭暴力,有儿童服务机构窥探着我们的生活,还有阿公的去世。
时至今日,这段于我来说如数家珍的生活仍能引起我心里难以描述的强烈焦虑。不久前,我发现我在脸谱网(Facebook)上的一个朋友(高中时期的一个熟人,也有着与我相似的乡下人根源)在不断地更换男友——不断地恋爱,又不断地分手,三周前刚发了一个男友的照片,这周又发了另一个男友的,然后又是在社交媒体上和自己的新欢互相揭短谩骂,直到这段感情在众目睽睽下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