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1/28页)

这是策尔特的命令。他说了,给歌德问个好,然后按照押韵规则来一个动作。他的意思只可能是: 给歌德一个吻——吻和问押韵(24)。她的眼里带着疑问,一会儿看公主,一会儿看歌德。

俩人都点头。歌德走到莉莉跟前,以尽可能轻松的口气说:

如果我,亲爱的莉莉,没爱过你,

这美景应给我何等的乐趣!

可是,如果我,莉莉,没爱过你,

我能在这里、那里感到幸福?(25)

莉莉做了个旋转动作,然后大声说: 多谢阁下。

歌德用最响亮的声音回答: 这是1775年。

一点没错,女侯爵喊道。

莉莉冲到门口,再次转过身来,说: 趁我还没有一败涂地,再见!然后悄声地、几乎像在发誓一样地说: 柏林见。甚至还添了一句: 代我向乌尔莉克问好。说完就出了门。

女侯爵点点头,说: 这是莉莉·帕尔泰。说着就把字母拼给他听。然后她说: 生活并非小事一桩。

歌德补充道: 是吗。

您有这本事,公主说,评论什么事情您都只说“是吗”。

歌德用仿佛很吃惊的语调说: 是吗?

她: 这恰好证明您这“是吗”万能。

是吗,他几乎叹息道。

公主走了,他走到窗前,向两位朝这上面挥手的女士挥手。然后她们就没影儿了。现在他眼里只有克勒贝尔斯贝格宫。这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这个莉莉,还有……没什么。社交谈话。客套。她唱歌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乌尔莉克。他输了?如果乌尔莉克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就输了。因为他输了。把她输给了一个有姓无名的人。白天比夜里感觉损失更加惨重。黑夜对他很仁慈。但是现在,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是盆地四周的高山,那是通向十字架水井的林荫大道,那里的每一棵树都见过他和乌尔莉克散步的情形,如果他现在走下去,每一棵树都要问: 出什么事了?她在哪儿?他再也不去走那林荫道了。再也不去十字架水井了。他不想忍受散步者对他挤眉弄眼,不想忍受他们关切的或者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坏事情只有通过周边环境才尽显其坏。他仍然站在窗边。

她的确出现在克勒贝尔斯贝格宫的露台。乌尔莉克。他一动不动。反正她已经看见他了。她朝这边,朝这上面看。然后慢慢抬起她的胳膊。她把胳膊举到她可以轻松举起的高度。由于她的四肢具有独立性,所以她的胳膊天生不是用来垂立左右的,而是在高高举起的时候才到达大自然所希望的位置。这两条胳膊不受重力的制约,这是根本。这是一切之根本。她身轻如燕,风大一点都不忍让她呆在户外。现在她让自己的双手在头顶挥舞。仿佛这不是她的意愿。她的手在自行挥舞。也许是随风飘荡。现在他举起他的双臂、双手,缓慢而且沉重,好像还不能肯定他的双臂和双手是否又会立刻下落,随后他却坚定地把双臂和双手举在空中。她用一只手指着自己,另一只手指着他。他懂了,用手势回答: 请,您过来好了。她过来了。她几乎在跑。他还听见她跑步上楼梯。她进门就说:

您不辞而别,阁下。一不留神您就不见了。

是吗,他说。我可不想继续打扰。

打扰谁,她说。

您,他说。

是吗?她的话里带着疑问。

是的,他说。

打扰,她说。阁下,您根本就没有学过如何打扰人。

对呀,所以我才走了。我不走就会打扰别人。接着他说出了他不想打扰的那个人的名字。不管她爱不爱听。

德·罗尔,她重复说。他动作很快,这个德·罗尔先生,她说。接着她又解释说,这个有姓无名的人只是在子夜前有姓无名。到了子夜,不管人在哪里,他都会透露他的名字。

有意思,歌德说。

我们别再想这个行动神速的家伙了,她说。她重读神速二字,好让他听出她在使用一个从他这里学到的词。她还说她非常非常喜欢这个词,神速。别误会,她喜欢的不是她称之为神速的那个人,而是这个词本身。她喜欢那些光是发音就可以让人明白其意思的词。那些可以让人发挥点想象力的词。

他请她坐下。她坐到圆桌边上的一张椅子上。现在他确实可以问那个有姓无名的人在哪里,天亮之后他肯定又是有姓无名。

走了,她说,谢天谢地。

歌德看着她,她知道必须跟他解释一下。

他说德·罗尔先生想带她走。去他的套房。他先说他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然后他就把名字告诉了她。然后他说,他把名字告诉了她,就等于把自己完全交到她手里。如果没有她,他就不知道自己今天夜里怎么过。现在必须走人,她非常清楚,她开始挣脱,然后挣脱开了,但他肯定是不假思索地大声喊: 这可不行!说着就伸手抓她,把她逮住,朝自己这边拉,拉来贴近自己,他的两手已经抱着她的脑袋,自己再往上凑,他要脸贴脸,嘴贴嘴,情急之下,她爆发出第一次挣脱的时候所没有的力量,她跑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浑身发抖,她不知道抖了多久,她还站在门后侧耳倾听他跟来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床的。她无法入睡。她很想跟枢密顾问先生问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