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型战争(第24/32页)

“一九六三年五月三日,我终于规划了一条全新的人生道路。我在晚上七点半从马德拉斯中央火车站搭大干线快车离开,四十个小时之后,在五月五日早上十一点半抵达德里——如果依照公历,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在德里所做的第一件事——遵照我堂兄的指示——是从火车站直接到理发厅去把丘尔其剪掉。那是令人十分痛苦的时刻。整整十八年来,我母亲和姐姐两个人料理我那绺头发——就像照料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们以它为荣,生怕它出了岔子。我的头发长得不得了,比我姐姐的还长。我把头发解开时,它的长度直达小腿。我母亲和姐姐会为我洗头,然后抹油、梳理、编成辫子。

“理发师是个留小胡子的瘦巴巴的年轻人,当他开始试探我——我是否真的要如我所说的那样做——我的痛苦越发深刻。他给我三次机会,用印地语问:‘你真的要……你真的要……你真的要……’我一再回答‘是’,虽然我内心深处在发抖,担心父亲会怎么说。理发师非常体贴,为了给我再考虑的机会,他从下面开始慢慢剪,而不是一下子整个剪掉。那一天,我失去了一切宗教热忱——就像参孙㉑失去他的力气那样。”

故事原本该在这里结束:卡库斯坦逃到了德里,剪掉了后脑勺的发辫,开始了新生活。但他却又回到了当年逃离的聚落,准备终老于此。他的生平包括两次转变;另一天他告诉我的就是他的第二次转变。

卡库斯坦说:“我来到了新德里,往后十六年都住在那里。我在堂兄上班的美国公司找到一个小职位,另外我也替一家工会报纸做速记的工作。”速记,这是南印度婆罗门的古老行业,从执行仪式的工作中自然衍生出来的行业,也是数学和物理才干的另一面。

“我每个月从堂兄的美国公司拿五十卢比,从工会报社拿两百卢比。在工会报社工作期间,我的第二次转变开始发生。

“印度的工会运动遵循甘地哲学的原则:真理与非暴力,责任先于权利,你得先生产才能提出要求。这些道理正是《薄伽梵歌》所传达的,也是印度全国工商总会的纲领。在报社,我们每天工作前都会先举行祈祷会。这对我有不小的影响,我同时也受到马德拉斯地方报《印度教徒》每日言论版宗教专栏的影响。我还读圣雄甘地的著作,特别是他的自传。

“报社里充满了这种宗教和灵性的气氛,外面则是德里生活的种种诱惑,金钱和享乐等等。有一段时间,德里那种生活也吸引了我。这令我担忧——因为我没那种钱。还好,我阅读的宗教书籍开始对我产生较大的影响力。因此,经过一个阶段后我又改变了,我开始过起宗教信徒的生活。

“在这时期,我在德里大学修了个学位,也结婚了。我先前在韦洛尔迷上了我姐姐的女儿,也决定尽快跟她成婚。家人同意这桩婚事,不过我告诉他们,说她必须先读完书。我帮她出教育费用,结婚仪式在她毕业考的最后一天就开始进行。

“我离开工会报社后,曾到几家报社或杂志社从事编辑工作。由于其中一份工作,我于一九八○年搬到艾哈迈德巴市。那时我三十七岁。我第二个儿子生日的时候,我父亲到那边看我。看到我纵使没有了丘尔其,也终于有了不错的境况,他感到非常欣慰。如果我还留着丘尔其,他会加倍高兴。

“我父亲到那边的第一个早上,他看到我做晨间礼拜。这是我固定做的事,但他还是吃了一惊。我们针对那天早上我做的礼拜以及相关的经文谈了一阵。他指出我做礼拜时所犯的一项错误,并且暗示说,如果我年轻时用心学习,那错误就不会发生了。

“我为那项错误道歉,也为过去发生的一切道歉。

“我请他带我认识我们的传统仪式,我也请他教我那四千节泰米尔语《吠陀经》,以及我们祖居村庄的寺庙执行仪式时,我必须了解的所有其他祷文。

“他说他会教我。他当天就开始教,因为那天是星期五,也是个吉日。十五天之后,他从艾哈迈德巴市回马德拉斯。临走前,他答应我在未来两三年内会每天教我。但他从未回来,离开艾哈迈德巴市六个月后他就过世了。

“他过世后的十一天内,我们举行了一些繁复的仪式。所有来参加的人,包括亲戚和《吠陀经》专家,都赞美我父亲、祖父和伯父生前多么了不起,也称许我们家对宗教的虔诚,特别是我们对村中庙神的奉献。我听他们说,我祖父为了某个仪式做得不正确而跟寺庙祭司发生了一场宗教上的争论,之后他就过世了。堂兄也在类似的情况下过世。他对寺庙所做的某些新仪式提出反对,然后躺在寺庙门口,人们就从他身上踩过。几天后,他因悲伤、休克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