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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下级为了讨好,继续向我们撒谎,这种情况就永远改不了。”他说。
他在港口欢迎他的人面前丝毫没有流露心中的不快。他简单地介绍了他辞职的经过和圣菲的混乱状态,要求大家一致支持新政府。“没有其他选择,”他说,“不是团结就是无政府状态。”他说他此去不准备回来了,一方面是身体不好,大家也看得出来,有多种严重疾病,需要休养;更重要的是别人的不幸给他造成了痛苦,他需要平静。但他没有说什么时候走,也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有意无意地重申他还没有拿到政府发的出国护照。他感谢蒙博克斯人二十年来给他的荣誉,请求他们除了市民的称号之外不要再给他什么头衔了。
群众涌进拉康塞普西翁教堂,参加临时决定的感恩仪式,教堂里还挂着葬礼的绉绸,空气中还有葬礼的花香和熄灭的蜡烛芯味。坐在侍从席的何塞·帕拉西奥斯注意到坐在贵宾席的将军很不舒服。市长是个不露感情的混血儿,长着狮鬃一般漂亮的头发,坐在将军旁边倒很自在。班胡梅亚的遗孀费尔南达,她的美貌曾风靡马德里宫廷,把自己的檀香木扇借给将军,让他抵挡仪式的闷热。将军无奈地扇着,只从香气中得到一些慰藉,最后热得透不过气来。他在市长耳边说:
“老实说我不该受这份罪。”
“人民的敬爱是要付出代价的,阁下。”市长说。
“不幸的是,这不是敬爱,而是凑热闹。”他说。
感恩仪式结束后,他向班胡梅亚的遗孀鞠躬告别,把扇子还给了她。她想再交到他手中。
“请您赏光留着吧,作为对一个十分敬爱您的人的回忆。”她说。
“可悲的是我用以回忆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将军说。
神甫坚持要打着圣周用的华盖挡太阳,从拉康塞普西翁教堂送他到圣彼得使徒修道院。修道院是一幢两层楼的建筑,回廊外面种着蕨类植物和麝香石竹,后面有一个阳光充足的果园。这几个月由于河那面吹来的风有害健康,即使晚上也不能睡在连拱回廊里,但是大厅旁边的房间有厚实的灰石墙,里面像秋天一样阴凉。
何塞·帕拉西奥斯先去把一切准备就绪。卧室的墙壁粗糙,最近刷过石灰,只有一扇带绿色百叶帘的窗户朝着果园,光线暗淡。何塞·帕拉西奥斯挪动床的位置,让床脚对着窗,将军便可以望到树丛中黄色的番石榴,闻到香味。
将军扶着费尔南多和拉康塞普西翁教堂的神甫来到修道院,神甫也是修道院院长。将军一进门就背靠着墙,对窗台上葫芦瓢里盛放的番石榴弥漫整个卧室的香气感到意外。他闭上眼睛,靠着墙,吸着使他心碎的旧时熟悉的气味,直到透不过气。然后他仔细查看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仿佛从中都能得到启示。除了带幔帐的床之外,还有一个桃花心木的柜子,一个大理石面的桃花心木床头柜和一把红丝绒面的扶手椅。窗旁边的墙上有一口八角形的挂钟,钟面是罗马数字,指针停在一点零七分。
“到头来,还是有些东西保持了原样!”将军说。
神甫感到吃惊。
“对不起,阁下,”他说,“据我所知,您以前没有来过这里。”
何塞·帕拉西奥斯也感到吃惊,因为他从没有见过这幢房子,但是将军继续回忆,提到的事情都被他说中,弄得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将军以他惯常的玩笑解除大家的不安。
“也许是前世轮回吧,”他说,“说到头,我们刚才还看到一个被逐出教会的人在华盖下面行走,在这样的城市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过了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把城市变成了泽国。将军利用这个机会来消除应酬的疲劳,他在幽暗的房间里,仰天和衣躺在床上,闻着番石榴的气味,假装睡着,接着,在倾盆大雨之后的宁静中真的睡着了。何塞·帕拉西奥斯知道这点,因为他听到将军用年轻时代的标准发音和清晰的音色说话,这种情况只有梦中才会出现。他说的是加拉加斯,一个沦为废墟、已经和他无缘的城市,墙上贴满了辱骂他的标语,街上大粪横溢。何塞·帕拉西奥斯坐在角落里的扶手椅上,别人几乎看不见他,他守在这儿是因为不愿意让侍从队以外的人听到将军秘密的梦话。他从半掩的门缝里朝威尔逊上校做个手势,上校便让花园里的值勤士兵走得远些。
“这里谁都不喜欢我们,在加拉加斯谁都不服从我们,”将军在梦中说,“我们得听从别人支配。”
他说了一连串愤懑的抱怨话,那是死亡的风把他破碎的光荣刮走之后的残余。他说了将近一小时的梦呓,走廊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一个傲慢响亮的声音惊醒了他。他发出一个急促的鼾声,没睁眼睛,含混不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