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康星研究》 (1967)(第7/11页)

三四年前我第一次读博尔赫斯的小说。在此之前我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也不相信他知道,或应该知道我的情况。那说不上是什么心灵感应。《斩首之邀》和《城堡》之间有相似性,但当我写我那部小说的时候,我还没有读过卡夫卡。至于海明威,我40年代初第一次读他的小说,什么钟声啊、棒球啊、公牛啊,我很讨厌。后来我读了他那篇值得赞赏的《杀手》,还有那个精彩的鱼的故事,有人请我译成俄语但因故没有译成。

您的第一本书是将刘易斯·卡罗尔译成俄语。在卡罗尔的“胡言乱语”观与《庶出的标志》和《微暗的火》中您的假冒或“混合”的语言之间,您认为有什么相似吗?

与其他许多说英语的孩子(我也是一个说英语的孩子)一样,我一直非常喜欢卡罗尔。但我并不认为他虚构的语言和我的语言出于同一根源。他和亨伯特·亨伯特倒有一种可怜的相似,但某种顾忌阻止我在《洛丽塔》中暗示他的反常行为和他在昏暗的房间中拍的那些暧昧的照片。他没有受到惩罚,就像其他许多维多利亚时代的人逃脱了因鸡奸和恋童癖而受罚一样。他的小姑娘是些可悲的、瘦巴巴的小仙女,拖泥带水,衣衫不整,或者就是半裸的,仿佛参与了某种肮脏和可怕的猜字游戏。

作为一个翻译家,您有丰富的经验,小说创作中也借鉴了翻译。在翻译艺术和写作实践中,您认为存在着哪些基本问题?

有一种小马来鸟,属于画眉科,据说只在每年的花市上,由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孩子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方式加以折磨才歌唱。卡萨诺瓦(21)一边看着窗外达明斯(22)受着莫名的酷刑,一边同妓女做爱。当我读由一些当代名家翻译的殉难的俄国诗人的“诗作”时,上述景象让我很不舒服。一个受折磨的作者和一个被欺骗的读者,这就是故作风雅的意译的必然后果。翻译的宗旨和正当理由只是尽可能准确地传达信息,而这只有通过直译加上注释才能达到。

提及翻译让我想起批评家面对的一个金波特式的问题:他们通过翻译评论您的俄语小说,但他们自己不懂俄语。可以说,像《防守》和《绝望》这些作品的翻译必然会有许多风格上的变动(双关语的情况当然也一样),而且语言上通常也比《黑暗中的笑声》更为丰富,这部小说跟其他小说写于同一时期,但它的翻译是在30年代。对此您怎么看?如果《黑暗中的笑声》的风格表明它应该先于《绝望》,实际上,它的写作也许要早得多。在四年前BBC的访谈(23)中,您说您二十六岁时写作《黑暗中的笑声》,那应该是在1925年,这样,它就是您的第一部小说。您真的这么早就写了这部小说吗?还是因BBC摄像机的干扰导致记忆有误?

正像我在序言中说的,我在翻译中对那些小说的细节经常进行润色,在《绝望》译文中重新设置了一个情景。所谓“二十六岁”肯定是错的。这可能是年份发生了压缩,或者是我想到了我的第一部小说《玛申卡》,写于1925年。《黑暗中的笑声》的俄语原著写于1931年,比《绝望》早三年,威尼弗里德·罗伊的译本,经由我大致的校对,1936年在伦敦出版。一年后,在里维埃拉,我尝试——不很成功——译成英语,为鲍勃斯-梅里尔公司提供一个新译本,该译本1938年在纽约出版。

在《绝望》中有一个关于“粗俗而平庸的赫索格”的附加评论,那是取笑最近的一部畅销书(24)吗?

在德语中,赫索格意为“公爵”,我说的是城市广场上的一座德国公爵的普通塑像。

既然您的一篇告知性的前言对《黑暗中的笑声》的再版表示并不在意,那您能否谈谈您是怎样开始并在什么情况下写这本书的?评论家很快就指出玛戈和洛丽塔之间的相似性,而我则对阿克谢·雷克斯(25)与奎尔蒂之间的同源关系更感兴趣。您对此有什么看法?也许您能谈一下您作品中其他的诱惑者?他们看起来似乎都有着雷克斯的邪恶特性。

是的,在雷克斯和奎尔蒂之间存在某种共性,就像玛戈和洛之间很相似一样。实际上,玛戈是一个普通的妓女,不是可怜的小洛丽塔。无论如何,我并不认为那些反复出现的性怪癖和病态行为有多大的吸引力或重要性。我的洛丽塔被比作《斩首之邀》中的埃米、《庶出的标志》中的玛利亚特,甚至比作《说吧,记忆》中的科莱特——这最后一种比较特别荒唐可笑。但我想,这可能就是英国人的玩笑和游戏吧。(26)

在您的小说中,面貌酷似的主题(27)显然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微暗的火》中,人们倾向于称其为“三重性”(至少)。《黑暗中的笑声》可以说是您的第一部双重人格小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