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派克袭击者_2011年夏末(第11/24页)
“所以你想说这是个巧合。”
“我不知道电脑为什么那么说。实在太,怎么说,奇怪了?”
劳拉时常会提高句尾的声调,因此连陈述听上去也像疑问。萨缪尔发觉这个习惯和很多种口音一样,你很难不去模仿。他还发觉她在整个撒谎的过程中都能保持眼神接触和身体放松,这个本事真是了不起。说假话时人体会有许多不由自主的反应,但她一个都没有表现出来:她以正常节奏呼吸;坐姿放松而倦怠;双眼直视教授的眼睛,没有转向右上角,否则就会证明她在使用与创造与性关系密切的脑区;面部没有不自然地硬挤出表情,表情恰如其分地闪过面部,大体而言自然流畅,不像一般撒谎者那样,面颊肌肉企图机械地塑造出合适的表情。
“根据软件的分析结果,”萨缪尔说,“这篇论文三年前就提交给绍姆堡镇高中了。”他停顿片刻,等待这条消息沉入心底:“那不是你的老家吗?你不就是从那儿来的吗?”
窃取论点(即“循环论证”)
“知道吗?”劳拉在座位上动了动身子,收起一条腿,这大概是她第一个象征紧张的身体信号。她的睡裤实在太短,身体在皮椅里挪动时,你能听见肌肤与皮革摩擦的吱嘎声,或者是湿润皮肤剥离椅面的吸吮轻响,“我什么都不想说,但我真的觉得很受侮辱。都是什么事啊?”
“确实如此。”
“呃,是——吗?你问我有没有作弊?实在很,怎么说,没礼貌?”
劳拉的T恤衫,萨缪尔已经确定它是用染色剂或化学药品或紫外线或研磨工具人工做旧的了,正中央用蓬松的复古字体印着“拉古纳海滩派对,1990年夏”,背景是手绘的大海和一道彩虹。
“你不能随便说一个人作弊,”她说,“这是污名化。有人做过研究好不好?你越是说一个人作弊,他们作弊的总数就越多。”
作弊的次数就越多,萨缪尔希望她能这么说。
“再说你不该为作弊而惩罚一个人,”她说,“否则他们就只能继续作弊了。为了通过这门课?就好像”——她的手指在半空中画个圈——“恶性循环?”
劳拉·波茨坦总是在提早三分钟和迟到两分钟之间走进教室,永远选择最后一排靠左边角落的座位。在这个学期,有好几个男生曾缓慢地改变各自的选座习惯,逐渐靠近她的轨道,像软体动物似的从教室右侧爬向左侧。大部分会在她旁边坐两到三周,然后忽然一天蹿到了教室的另一头。他们像带电粒子似的碰撞和弹开,萨缪尔猜想在课外肯定没少上演性心理情节剧。
“你从来没写过这篇论文。”萨缪尔说,“论文是你在高中时买的,然后在我的课堂上又用了一次。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只有这个。”
劳拉收起了两只脚。腿从亮闪闪的皮革上剥开,发出湿漉漉的啵的一声。
诉诸同情
“太不公平了,”她说。她能够轻松流畅地挪动双腿,这象征着年轻人的柔韧性或认真的瑜伽训练或两者兼有,“你要我交一篇《哈姆雷特》的论文,我给你的就是啊。”
“我是要你写一篇《哈姆雷特》的论文。”
“我怎么知道?你有一堆稀奇古怪的规定又不能怪我。”
“不是我的规定。所有学校都有这些规定。”
“根本没有。我在高中用过这篇文章,得了一个A。”
“这就太糟糕了。”
“所以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做不对?没人教过我这么做不对。”
“你当然知道这么做不对。你刚刚想撒谎骗我。要是你觉得你没做错,就不会撒谎了。”
“但我就喜欢撒谎啊。这是我的习惯。我忍不住。”
“那你该管管自己了。”
“但我不该因为同一篇文章被惩罚两次。既然我在高中已经因为抄袭被惩罚过了,那现在就不该再被惩罚一次。那不是,怎么说,双重控罪[7]吗?”
“你好像说过你在高中得了个A。”
“不,我没有。”
“我很确定你说了。我很确定你刚刚这么说了。”
“那只是个假设。”
“不,我记得不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我最清楚。哼。”
“你又在撒谎吗?这会儿你正在撒谎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