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入侵物种_2011年夏末(第16/17页)

那时候比战争更不受欢迎的东西就是反战运动。

这个真相显而易见,但他们全都视而不见,对自己的正当性深信不疑。

她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斩断她和过去的联系。大多数时候,她脑子里只有狗和葱芥。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东西跳出来,提醒从前那段生活的存在,比方说费伊·安德烈森的儿子来到山丘间找她问这问那。

“你和我母亲,”他说,“你们关系近吗?你们是朋友吗?”

“算是吧,”她说,“但我和她不是特别熟。”

他点点头,似乎很失望。他本希望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但艾丽丝能说什么呢?她这些年一直在想费伊?费伊留下的记忆很短,却始终陪伴和刺痛着她?因为这就是真相——抗议结束后,费伊立刻就离开了,艾丽丝一直觉得她该为此负责。她保证过要照顾好费伊,但事态超出控制,她失败了。她一直不知道费伊遇到了什么事情。她再也没有见过费伊。

不存在更可怕的痛苦了:同等分量的愧疚和悔恨。她将这段过往和年轻时犯下的其他错误一起埋进山丘间的野地。此刻,她不会再把这些往事挖出来,哪怕是为了这个显然无比需要它们的男人。他母亲的话题就像一根他不可能拔掉的肉刺。她抓起一小株葱芥向外拔,用力不太大,轻轻转动手腕,让根系与土壤分开。她早就练熟了这套手法。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保持了好一会儿,除了从泥土里拔出葱芥的声音外,耳畔只有附近湖水的拍岸声,还有一种鸟叫出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就算你全搞清楚了,”艾丽丝说,“又有什么用处呢?”

“什么意思?”

“就算你知道了你母亲的往事,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大概因为我希望往事能提供答案,关于她做过的所有事情。再说她麻烦缠身,也许我能帮她。有个法官似乎下定决心要送她去坐牢,好像他特地从退休中回来折磨她。尊敬的查理·布朗大人,可尊敬个屁。”

艾丽丝猛地一惊,从葱芥上抬起视线。她把半满的垃圾袋放在地上,摘掉手套——特制的橡胶手套,不会沾上葱芥的种子。她走向萨缪尔,因为穿着雨靴,所以步子迈得大而笨拙。

“他叫这个名字?”她在萨缪尔面前站住,问,“查理·布朗?”

“很好笑,对吧?”

“哦,老天,”她腿一软坐在了草地上,“哦,不。”

“怎么了?”萨缪尔说,“出什么事了?”

“听我说,”艾丽丝说,“你必须带你母亲离开。”

“什么意思?”

“她必须离开。”

“现在我确定你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了。”

“我曾经认识他,”她说,“那个法官。”

“好的。然后呢?”

“我们的命运曾经纠缠在一起——在芝加哥,在大学里——我和法官和你母亲。”

“这种事你似乎应该早点告诉我。”

“你必须带你母亲离开芝加哥,立刻。”

“告诉我为什么。”

“最好带她出国。”

“帮我母亲逃出美国。这就是你的建议。”

“我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搬到印第安纳来,我刚才没有完全说实话。真正的原因就是他。听说他回到了芝加哥,我就立刻搬走了。我害怕他。”

萨缪尔也在草地上坐下,两人对视良久,都陷入了震惊。

“他对你做了什么?”他问。

“你母亲有麻烦了,”艾丽丝说,“法官绝对不会满足的。他无情而危险。你必须带她走。听懂了吗?”

“我不明白。他和我母亲有什么仇吗?”

她叹了口气,望着地面:“他就是美国最危险的物种——异性恋白人男性,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必须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萨缪尔说。

她看见左手边一米外有一小丛葱芥——今年发的新芽,只是藏在草地里的一小簇绿叶。它要到明年夏天才会结籽,但到时候就已经长得比周围的植物都高了,将会杀死这一整块草地。

“我从没对别人说过这段往事,”她说,“任何人。”

“1968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萨缪尔,“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