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入侵物种_2011年夏末(第14/17页)
“你怎么会卷入这种事?”萨缪尔问,“我说的是葱芥。”
“我刚搬到这儿来的时候,”她说,“葱芥正在杀死本地所有植物。”
艾丽丝的木屋俯瞰密歇根湖边的一座小丘,是你在印第安纳州能找到的最接近海滩住宅的房产了。她在1986年没花多少钱就买下了这幢屋子,当时湖水的水位正处于历史高位。水面离门廊只有两三米。要是水位继续上升,这幢屋子就会被冲走。没有人想买它,太冒险了。
“买这幢屋子是赌博,”艾丽丝说,“不过不是毫无根据的乱赌。”
“你根据什么呢?”
“气候变化,”她说,“夏季更炎热和干燥。干旱时间更长,雨水更少。冬季结冰更少,蒸发更多。要是气候科学家没说错,那么水位就必定会下降。因此,我发现我开始拥护全球气候变暖了。”
“那种感觉肯定,呃,我说不准,很复杂?”
“每次我堵在车流里,就会想象这些车辆排放的二氧化碳正在拯救我的屋子。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水位后来确实下降了。如今她有了一幢漂亮的沙滩豪宅,俯瞰湖水曾经覆盖的地方。她花一万美元买下的产业如今价值数百万。
“我是和我的伴侣一起搬到这儿来的,”她说,“那是1980年代。我们受够了隐瞒我们的关系。我们受够了告诉邻居说我们是室友,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想过点清静日子。”
“你的伴侣呢?”
“她本周出差。家里只有我和狗,三条狗,都是从救护所领养的,我不许它们去树林里玩,因为爪子会沾上葱芥种子。”
“那是当然。”
艾丽丝的白发向后绾成简单的马尾辫。塑胶雨靴里是款式简单的蓝色牛仔裤。上身穿简单的纯白色T恤。她有自然主义者对外表不屑一顾的气度,对当代的化妆和修饰不感兴趣,这种不感兴趣不像冷漠,更像是已经超越了它们。
“你母亲怎么样?”艾丽丝问。
“当了被告。”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肯对我开口。”
艾丽丝回想她曾经认识的那个沉静的年轻姑娘,费伊到头来终于没能摆脱心魔的折磨,她对此感到惋惜。但人们就是这样,他们热爱的东西让他们痛苦。在社会运动分裂和变得丑恶危险之后,她在伙伴们身上见过了许多例子。他们一直过得很痛苦,痛苦似乎在喂养和培育他们。不,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伴随着痛苦的熟悉和恒定的感觉。
“真希望我能帮助你,”艾丽丝说,“但我恐怕没什么能告诉你的。”
“我只是想尽量理解过去发生的事情,”萨缪尔说,“我母亲把芝加哥的所有事情当作秘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在芝加哥认识她的人。”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从不提起那段时期。”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她在那里遇到了一些事情,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他说得当然对,但艾丽丝没有接话。
“我能说什么呢?”她说,尽量假装无动于衷,“她来学校待了一个月就走了。大学不适合她。一个很常见的老套故事。”
“那她为什么要保密呢?”
“也许她觉得不好意思。”
“不,没那么简单。”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遭受折磨的可怜人,”艾丽丝说,“小镇姑娘。聪明,但有点笨拙。安静。读书很多。有进取心,有驱动力,但那种方式意味着她的父女关系有严重的问题。”
“什么意思?”
“我打赌她父亲总是觉得她让他失望,明白吗?她担心让父亲失望的焦虑转换成了驱动力,她要变得在所有人眼中都足够特殊。心理分析专家管这个叫转移。儿童理解了其他人对她的期待。我没说错吧?”
“大概吧。”
“抗议结束后,她立刻离开了芝加哥。我甚至没找到机会和她告别。她就嗖的一声没影了。”
“是啊,她很擅长这么做。”
“你是从哪儿搞到这张照片的?”
“新闻节目播的。”
“我不看电视。”
“你记得拍照的是谁吗?”他问。
“那一整个星期就像一大团糨糊。各种东西和其他东西全混在了一起。我根本记不清一天和另一天的区别。总而言之,不,我不记得拍照的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