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圈大_1968年夏末(第8/30页)

“你的报纸很不错,”费伊说,已经想到了如何在这种情境中表现得讨人喜欢,如何获得他的欢心——支持他,尽量夸奖他,“邮局员工的那封信?我确实认为他说得有道理。非常值得玩味”。

“哎呀我的天,你能想象那家伙组织一场吸草节吗?一千万人?哈,好笑。”

“我不认为他真的想组织一场吸草节,”费伊说,“我认为他只是想确认自己并不孤独。我觉得他似乎很寂寞。”

塞巴斯蒂安假装惊讶地望着她:他歪着头,挑起一侧眉毛,继续微笑。

“我认为他是个傻蛋。”他说。

“不。他只是在找伙伴,他在他们身边可以做他自己。我们谁不是呢?”

“哈,”塞巴斯蒂安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擦掉额头的汗珠。

“你很真诚。”塞巴斯蒂安说。

“是吗?”

“安静,但很真诚。话不多,但一开口就说真心话。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说个不停,但一句实话都没有。”

“我应该说谢谢?”

“另外,你脸上全是油墨。”

“什么?”

“油墨,”他说,“脸上全都是。”

她望向指尖,报纸的油墨染黑了指尖,她一下子明白了。“哦,不。”她说,从背包里翻出化妆包。她打开带镜小粉盒,从镜子里看见发生了什么:额头、面颊和太阳穴上,凡是她擦过汗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一道的黑色印痕。这种时刻有可能毁掉她的一天,这种时刻通常会引发胸口发紧和惊恐发作,因为她在陌生人面前做了蠢事。

然而,此刻却不一样,此刻发生的事情让她也大吃一惊。她没有惊恐发作,而是放声大笑。

“我变成斑点狗了!”她叫道,哈哈大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都怪我,”塞巴斯蒂安说,递给她一块手帕,“我该用更好的油墨。”

她擦掉脸上的污渍。“对,”她说,“确实怪你。”

“陪我走走吧。”他说。他把费伊拉起来,两人离开树荫,走向校园,费伊的脸蛋干干净净,容光焕发。“你真有趣。”他说。

费伊觉得像是没了重量,很开心,甚至有点轻飘飘的。她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她有趣。她说:“先生,你记性很好。”

“是吗?”

“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她说。

“哦,嗯,你给我留下了印象。因为你在集会上说的话。”

“我说话没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了。”

“但你说得对,这个理由站得住脚。”

“胡说。”

“你的意思是,有时候一个人想要性,和她们的政治主张刚好背道而驰,因此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不自在。另外,那伙人喜欢揪住害羞的人不放。你当时似乎掉进了一个大麻烦。”

“我不是害羞,”她说,“只是……”她停下来寻找合适的字眼,用准确而容易理解的方式形容自己,然后完全跳过了自我辩解这一步。“谢谢你替我解围,”她说,“感激不尽。”

“没什么,”塞巴斯蒂安说,“我看见了你的玛阿。”

“我的什么?”

“你的玛阿。”

“玛阿是什么?”

“我在西藏学到的知识,”他说,“我去国外探访了一个教派的僧侣,他们是全世界最古老的佛教团体之一。我想见他们是因为他们解决了人类移情的问题。”

“我怎么不知道这里存在问题需要解决?”

“当然存在。问题是,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真的感觉到。因为移情远不是理解他人情绪那么简单的事情,因此移情这种体验不仅属于意识,还属于肉体,肉体像调音叉似的振动,响应他人的悲伤和苦痛。例如,你在你素昧平生的人的葬礼上哭泣,见到吃不饱的孩童让你的身体感到饥饿,看空中飞人表演时你觉得头晕目眩。等等等等。”

塞巴斯蒂安望向费伊,想确定她感兴趣。“继续说。”费伊说。

“好。那么,沿着这条思路走向结论,我们会发现移情成了一种纠缠的印象,一种难以达到的状态,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自我,我们都是不同的个体,没有谁能够真的成为另一个人,这就引出了移情的最大难题:我们能够接近但不可能领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