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 革命_1968年夏末(第7/22页)

“芝加哥警察,”他说,“是一帮暴徒。”

胡扯什么?未免太偏心了吧?一个舅舅跳起来,打长途电话给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总部,根本不在乎要花多少钱,因为只要能给老克朗凯特一个教训,无论花多少钱他都愿意。

12

查理·布朗警员,没戴徽章,没有身份,他正在扫荡人群,为了寻找艾丽丝。他知道艾丽丝肯定就在这儿,在这个全女性的游行队伍里,他挥舞警棍,警棍落在又一个嬉皮士的脑门上,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芝加哥小熊队的厄尼·班克斯。

厄尼·班克斯在绿箭球场打出本垒打的时候,在观众欢呼之前,在他小步跑垒之前,甚至在他离开击球区之前,在任何人找到半空中的棒球、推测出行进路线、明白球肯定会飞出常青藤覆盖的外墙之前,必然存在一个瞬间,整个球场只有厄尼·班克斯本人知道他打出了一个本垒打。甚至在他抬头目送球越飞越远之前,必然存在这么一个瞬间,他还低着头在看空中的一个点,片刻之前棒球还在那里,顺着球棒向上传输进双手的震荡感觉就是他拥有的全部信息,但这种感觉就是特别对劲。就好像这一球没有任何阻力,球棒的正中间击中了球的正中间。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必然存在一个瞬间,他知道了一个秘密,他渴望将这个秘密告诉每一个人:他打出了本垒打!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布朗想着这些,用警棍痛揍嬉皮士的脑袋。他假装他是厄尼·班克斯。

因为你很难每次都能打准和使上力气,非常挑战一个人的运动能力和准确性。布朗估计每挥四次胳膊有三次无法打中目标,警棍不满意地颤动着。嬉皮士会乱动。她们不会乖乖等着挨揍。你无法预测她们的行动。她们企图用双手和胳膊保护自己。她们会在最后一瞬间转开。

差不多每挥四次胳膊就会打偏三次。击中率大约是两成五。比不上厄尼,但依然颇为可观。

但也有凑巧的时候。可能是他准确预测到了嬉皮士的动作:警棍握在手里,打中嬉皮士脑袋的血肉声响,就像敲西瓜的空洞砰砰声,嬉皮士忽然不知道她们身处何方和发生了什么事的那个瞬间,她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打中了,大脑在脑壳里好一阵乱晃,然后嬉皮士颓然倒地,就像一棵无根大树,倒下去或者呕吐或者昏厥,布朗知道这样的事情即将发生但又尚未发生,他希望他能永远活在这一刻。他希望把这一刻印上明信片或装进雪景球:嬉皮士即将倒下,得意扬扬的警察在她上方,警棍刚砸中嬉皮士的脑袋。随着他完美的挥棍动作继续向前画出弧线,他脸上的表情无疑就是厄尼·班克斯又打出一记角度刁钻、让对方疲于应对的球时的表情:毫无瑕疵完成任务时那种令人眩晕的满足和愉悦。

13

费伊累极了。她已经一天多没睡过觉了。她趴在墙上,背对房间,尽量保持神志清楚,光是为了做到这个,她就快哭出来了。

帮帮我,她说。

家宅精灵坐在囚笼外的地上,用指甲抠牙齿。

我可以帮助你,他说,我可以让这一切都成为过去。只要我愿意。

求求你。费伊说。

行啊。和我做交易。让我觉得值得费这个工夫。来,打动我吧。

于是,费伊保证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帮助需要帮助的弱者,按时去教堂,但家宅精灵只是微笑。

我为什么要在乎需要帮助的弱者?他说,我为什么要在乎教堂?

我会向慈善机构捐款,费伊说,我去做义工,捐钱给穷人。

呸,家宅精灵说,喷出吐沫星子,这也太没诚意了,你得给我脱下一层皮来。

我会回家,费伊说,去大专待两年?等风头过去再回芝加哥。

去大专待两年?就这样?说真的,费伊,这都不够补偿你的恶劣行为呢。

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重要。但假如你非要知道的话,不服从父母,傲慢自大,贪婪,有不纯洁的念头。还有,你今晚是不是打算发生婚外情来着?

费伊垂下头,说是的,因为撒谎毫无意义。

对,你应该承认。另外,你嗑药了。此时此刻,药劲还没过去。另外,你和另一个女人睡一张床。还要我说下去吗?还想听更多吗?要我说你和亨利在河岸上的勾当吗?

我放弃,她说。

家宅精灵用胖乎乎的手揉搓下巴。

我会忘记所有这些事,她说,回家嫁给亨利。

家宅精灵挑起一侧眉毛。继续说。

我会嫁给亨利,让他高兴,忘掉大学,我们会去教堂,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像所有人都希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