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65/128页)
她给他讲了布拉格童年幸福的时光,也讲了在泰雷津犹太人居住区的美好时刻,并告诉他,妈妈和她都非常爱他。她把这些话对他说了好多遍,为的是他能够听见这些话。她感觉他微微动了一下,也许是想告诉她他听进去了。
汉斯·阿德勒,这个孤独、营养不良、疲惫不堪的男人,因为长期和精力充沛的血症病毒军队作斗争,现在已经几乎无法和肺炎杆菌来作斗争了。蒂塔想起了保罗·德·克鲁伊夫书中关于微生物猎人的内容,通过显微镜可以观察到它们这群像强盗一样的微生物。
他要抵抗的军队人数太多。
她松开了他的手,把手放在脏床单上面,然后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又把风帽戴在头上准备离开。就在那时她看到米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觉得他想必有点生气,但那个男孩却出人意料地温柔地看着她。
“你爸爸?”他问。
她点点头。蒂塔在衣服里找来找去,最后掏出了她晚饭要吃的圆面包。她把面包递给他,但是男孩却没有把手从兜里取出来,而是摇摇头说不。走到营房门口,蒂塔脱下外套,妈妈认出她之后感到有点困惑。
“可以把它借给我妈妈穿一会儿吗?”蒂塔甚至都没有等他回答便对妈妈说道:“穿上,进来。”
“蒂塔,但是……”
“你伪装一下!去吧!他在营房尽头靠右边。他神志不清,但我觉得他能听见我们所说的话。”
女人把风帽戴在头上,把脸遮住进去了。米兰静静地站在蒂塔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米兰,谢谢你!”
男孩点点头,吞吞吐吐地想说点什么。
“至于……你知道。”蒂塔一边对男孩说一边看着自己近乎平坦的胸部。
“对不起,忘了那件事吧!”男孩红着脸,急忙摆手说道,“我现在得走了,你明天再把外套还给我吧。”
说完一转身便迅速地离开了。
男孩边走边想着如何向他的朋友们解释他既没有带着外套也没有带着女孩回来。他们肯定会觉得他是个傻子。他可以告诉他们他已经在路上把面包吃了,他也以他们三个的名义摸了她的乳房,而且最后外套还是他自己的。但对此他却摇了摇头。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那是谎言。告诉他们真相。他确定他们肯定会嘲笑他,然后会说他太单纯了。但是他知道怎样解决这些事情。男孩之间相互理解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果有谁第一个说他撒谎或嘲笑他,他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这就是朋友。
蒂塔等妈妈出来的时候,玛吉特来了,带着一脸伤心的表情。蒂塔知道玛吉特已经知道了关于她父亲的事。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消息,尤其是那些坏消息,就像是纸上的油污扩散得很快。玛吉特走近蒂塔并抱住了她。
“你爸爸怎么样了?”
蒂塔知道这句问话还有另一层含义:他还能活吗?
“不好,烧得很厉害,一呼吸胸部就有杂音。”
“蒂塔,我们大家都要有信心。你爸爸克服过很多困难。”
“相当多。”
“他是个坚强的人。他能撑过去的。”
“他曾经是个坚强的人,玛吉特。最近这几年他已经变老了许多。我一直都是个乐观的人,但现在却在胡思乱想。我不知道我们能否撑得过去。”
“我们当然都能撑过去的。”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玛吉特沉默了,咬了一会儿嘴唇像是在寻找答案。
“因为我相信他。”
两个人沉默了,一言不发。对于她们这个年龄段来说,你会觉得只要想着那些将要发生的事情就够了。小时候,梦想就像是餐馆的菜单,你指着你想要的,服务员就会用银托盘给你端上来。等渐渐长大之后,生活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好多岔路口。服务员走到桌前告诉你厨房已经下班了。
就寝号响了起来,妈妈像幽灵似的拖着踩在泥地上两只脚从营房走了出来。
“我们得快点。”玛吉特说道。
“你赶快走吧,跑起来。”蒂塔说,“我们俩可以稍微慢点。”
玛吉特向她们告别之后,就剩下她们母女俩。妈妈的眼神有点恍惚。
“爸爸怎么样了?”
“好点了。”丽莎答道。但她声音哽咽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蒂塔根本不可能相信她。而且,蒂塔很了解她,那个女人试图度过一切都很正常的一生,任何事情都不会破坏掉她的生活规律。